第116章血流成河（11）
第116章血流成河（11）“不要，大哥……”休屠凄厉的喊声，很快被寒风吞没。
等休屠奋力睁开被泪水模糊的双眼，在河水中搜寻时，水中一具具的浮尸，让她已无法分辨出，哪个是古朵力，她只得徒劳地垂下了伸出的手臂。
沃尔汉和达克耳对这一切仿佛毫无察觉，他们只是机械地不停拉着船索，每拉一下，就离南岸更远一步，离北岸更进一步。
古朵力用生命换来了能射百步的弓箭的停止，可他们知道，能射两百步的弓弩还在，另外还有，能射三百步的弩车。
死亡，正步步紧逼。
当一支劲弩，从达克耳的后背，直透前心之时，他将一口鲜血喷在了站在身前的沃尔汉肩头，“一百九十步，还差十步。”这是睿智的达尔克为休屠算出的最后一笔账目，用身上的每一滴血，然后跟随着大哥古朵力消失在河水中。
休屠又一次站起身来，这回沃尔汉没再踢她。
沃尔汉的后背也被射了两支箭，手上的皮早就被船索磨破了，好在凛冽的寒风让双手冻得失去了知觉，他并不觉得痛，能射三百步的弩车移动起来很慢，再加上达克耳设的障碍，估计一时半会儿到不了岸边，只要让船驶离着最后十步弓弩射程，他们就安全了，他就可以告慰古朵力和达克耳兄弟两个了！
沃尔汉早就没力气了，他想，休屠虽然力气小，可加上她，他们的船就能再快一点儿，离开这要人命的十步距离。
休屠刚站起来，手还没碰到船索，沃尔汉就觉一股劲风从身后袭来，看着面前的休屠，他来不及张口呼喊，只好伸出右臂来用身体护住休屠。
“噗——，叮——”，随着两声响，劲弩带着巨大的惯性，穿过了沃尔汉的手臂后，又钉在了窄窄的船帮上，拽得沃尔汉的左手一下子脱开了船索。
休屠堪堪拉住了船索，没让小船被河水顺流冲走，可她力气太小，船竟再也无法向前行驶了。沃尔汉大急，留在这里就是等死，何况以休屠的力量，就是这么抓着船索，也坚持不了多久。
他拼命挣扎想把钉着的右臂抽出来，可弩箭插在骨缝里，他怎么也抽不回来，又想去拔那支弩箭，无奈箭入木很深，他僵直的手又怎么都握不紧箭尾，根本就使不上力气。
一阵寒风吹过，休屠的手先是痛不可挡，接着就没了感觉，可休屠还是紧咬牙关，死死抓着船索，她回头看向沃尔汉时，正赶上一片血花在眼前四散开来，原来倒下的沃尔汉，顺手抽出了冒顿的腰刀，挥刀砍断了自己右臂。
在休屠的惊呼之中，右臂血流如注的沃尔汉蹒跚而起，再次将左手搭在了船索上，两个人，三只手，无比艰难的递送之间，小船飘飘摇摇地驶出了这最后十步。
就在这时，船索上传来一阵异样震颤，休屠和沃尔汉同时想到：秦人，在砍船索！
粗粗的船索象条失去生命力的巨蟒，忽地一下儿失了原来所在的位置，向着河水直落下去，连带着沃尔汉和休屠两人，也齐齐扑倒在船上。
电光火石之间，沃尔汉张开嘴一下子咬住了向水中落下的船索，休屠想把船索在胳膊上缠了两圈儿，可船索太粗，又冻得很坚硬，缠不上，沃尔汉见状，揽过休屠，抱着她在船底板上翻滚起来，象滚雪球样，把船索一圈圈儿地缠在两个人的身上。
刚刚缠好船索，小船就带着断了的船索，顺流向东而去，漂了没一会儿，船索的长度到了头儿，极大的力量拖着沃尔汉和休屠两人向船帮狠狠撞去，沃尔汉闷哼一声，再无声响，休屠被船索捆着，胳膊和腿都动弹不得，只好用肩头死死抵着船帮，再把脚别在船中间的横梁上，免得被拖下船去。
休屠就这样仰躺着，身上和身旁是不知死活的沃尔汉和冒顿，眼前是在风雪弥漫中显得特别苍茫昏黄的月亮，船索隔着厚厚的兽皮外袍，一寸寸勒进她的身体，让她无法呼吸，全身都麻木得失去了知觉。
就这样了吗？让一切都结束在这里？她来到这个世界十五年，终是谁都没保护得了，所有得到的也全都失去了。休屠朦胧地想着，轻轻松开了紧攥着的双手，陷入了无意识的昏黑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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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眼前这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休屠犹豫起来，她努力地搜索着记忆，这是在哪个世界？她应该怎么称呼这个人？
满头的白发，有些稀疏，空洞的眼神犹如被悲伤压倒的废墟，眼角和嘴角都有些下垂，让苍老的皮肤看起来很松懈，整个表情是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就这样呆呆地坐那里看自己，仿佛一眼不眨，十分专注，又好象透过自己看着无尽的虚空之处。
休屠转了转眼珠儿，只觉一种干涩的痛楚从眼眶中传来，而周身上下到处都是碎筋裂骨的痛，有些模糊的视线中，她分辨出了无比熟悉的穹庐顶，鼻息中也浸满了皮革的味道。
再看向面前的人时，休屠颤颤地叫了一声儿，“阿妈……”，可只是嘴唇翕动，并未发出任何声音。
也不知是过了几日，不过再怎么算来，自己未见阿妈，也不过十来天的功夫儿，阿妈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可再想想这些天发生的一切，休屠再次闭上了眼睛，她宁愿不醒过来，她宁愿不知道，不再面对阿妈，不再面对所有。
一股凉风从脚下吹了进来，接着一阵伴着微热的刺痛从脚踝处漫延而起，让休屠忍不住皱眉轻哼起来，“忍一忍，小休，等会儿就好了，我会再轻些的。”昆脱的声音轻柔地响起，让寂静得不像话的穹庐内，有了点儿人气。
再睁开眼时，休屠看到了月格尔那张依然可称得上明媚的脸，除了和她年轻的脸庞毫不相配的凝重神色外，几乎没有太多改变，只是那种属于孩子的稚气，再也不见踪影。
想起月格尔已失去了所有的亲人，休屠不禁在心底暗叹一声，她真的已不是孩子了。
手上忙着的昆脱，低低对月格尔吩咐了一声儿，“小休没事儿了，你陪奇朵大巫女回去休息吧！”
“哦。”月格尔顺从地应着，扶起还处在呆愣状态中的奇朵走出门去。
昆脱用药汁给休屠揉完脚，又洗了手后，坐在休屠身边，不等休屠问，就抢先开口说，“冒顿他还好，虽然还没醒过来，不过性命无忧。你们三个当中，倒是沃尔汉的伤势最重，不太好说。”
昆脱边说，边观察着休屠的神色，“我已嘱咐过了，只要一有消息，他们就会派人过来回话儿，你知道他们家不缺人照顾。”看到休屠微微皱起了眉，昆脱赶紧接着说道，“你要是不放心，我等下再去看看，你要是想亲自去看，可得再等两天。”
休屠再次开口，却只发出了“嘶嘶”的声音。
昆脱接过侍女递上的奶茶，自己先尝了一口，才喂给休屠，“你不用担心，很多人都失了声，是因为在寒风中不停呼喊弄的，过两天就好了。”
扶休屠躺下后，昆脱迟疑了一下儿才说，“古朵力和达克耳两位少爷，我一直派人在找，就算……，怎么也得找到他们，或是得个准信儿。”
休屠紧闭了干涩的眼睛，静静地摇头。
昆脱误会了她的意思，“你放心，我会一直找下去的，只是不知道南岸的秦人撤了没有，不敢轻易渡河，好在河水边已开始结冰，估计再有几日就能冻得结实了，到时候我再派人过去……”
休屠依旧摇头，昆脱慌张起来。
“姐姐说，不用找了，”不知何时回到休屠床前的月格尔接口说，“他们死了。”
昆脱先是一愣，可并没象以往那样对月格尔表现出不屑或是恼火，询问的眼神和月格尔笃定的目光一碰之后，就赶紧转头去观察休屠的神色。
休屠闭着眼睛点点头，看不出什么太过激烈的表情。
“那我就让他们别找了？”昆脱含糊地问。
休屠再次点头。
昆脱轻轻叹息一声，再没说什么。
等到休屠的呼吸绵长平稳起来后，昆脱对一旁的二锅头点头示意了一下，让她细心照顾休屠，才起身走出了帐篷，月格尔默默地跟在昆脱的身后。
出了帐篷，昆脱慢慢地踱着步，忽然开口道，“小休她不会有事了吧？！”并没回头，恍若自语。
“她不会有事的，当然，心里难过是难免的。”在昆脱身后亦步亦趋的月格尔，轻声答道。
昆脱的脸上绽放开一个大大的笑容，回手牵了月格尔的手，“那就好！我真怕她象奇朵大巫女那样。我们去休屠营地的仓库里看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好东西，找出来给她们补补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