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暗夜 - 何处觅残春 - 泠夏 - 历史军事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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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暗夜

子夜时分,九霄门青云殿中的人潮总算散了干净。

方才的议事极为机密,连守殿弟子也被屏退,此时此刻,偌大的殿堂只剩下楚铭远一人。他这才敢露出一丝压抑已久的疲态,起身时身形一晃,自行站稳后,往后殿的书房走去。

楚铭远进门的同时,书房中光影闪动了下。房内唯一的光源,乃是一座莲花造型的灯盏,上头托着九颗熠熠生辉的夜明珠,将书案前的影子拖得老长。

方才的光影明灭,便是由于案前的人猛然转过身,短暂挡住了灯光所致。那人一见楚铭远,便默默行礼,由他肩上一只带着宝蓝光泽的黑鸟开口道:「见过师兄。」

楚铭远已有些倦了,此时见到他不由感到一丝烦闷,却还是勾起笑容道:「玉师弟。这个时间还到我书房守着,可有什么要事?」

名为玉霖的男子定定望着他片刻,沉默地摇了摇头,那双黑玉般的眸子看上去,竟带着几分孩童般的懵懂。

楚铭远并不太在乎他的反应,只是一面落座,一面随口道:「既然无事,便早些去歇息罢。」

玉霖愣了片刻,肩上黑鸟才再次开口道:「我方才听说,此回前去魔域的门人死伤了两成、且尚有一成的人下落不明,师兄是否正是为此劳心?」

楚铭远微微擡起眉,瞥向玉霖的那一眼里,闪过了刀锋般的冷芒。玉霖见此目光,几不可察地哆嗦了下,楚铭远却又摆出寻常神情,平稳地道:「是啊。不过,去魔域这样的地方死伤难免,倒也不算什么。你向来是不管这些的,今日怎会想和我问这个?」

事实上,原本死伤和失踪的人数并不会那样多。九霄门根系复杂,有时连他这个掌门都处处被掣肘,既然有此机会,他自然得悄无声息地肃清一番。

提出疑问之后,楚铭远不动声色地打量起了他唯一的师弟。

玉霖在数年前与他同去隐仙谷历练,那时玉霖正当年少,意气风发,不愿听楚铭远指挥擅自脱队,最后在隐仙谷身受重伤。

此后玉霖心智年龄跌落不说,修为也再无寸进,即便作为掌门唯一的师弟,也丝毫与权力沾不上边,更不可能察觉到此回魔域一行的蹊跷,所以他出言过问此事,在楚铭远看来实在怪异得很。

但玉霖却不再吭声了,楚铭远耐着性子等了一会,最后阖上了眼,一面揉按着眉间的穴道,一面有些疲倦地对他道:「既然无事,你便回去罢。」

这道逐客令下得非常明白了。楚铭远本以为玉霖会像往常一样,在行礼后默默退下,不料,他却在一片寂静中,听见玉霖亲自开口道:「师、师兄,你、你你还还有我呢。」

楚铭远顿时睁眼,颇讶异地看了他一眼。

玉霖已很久未曾亲自开口说话了。那次重创后,他似乎伤到了头脑,九霄门多数人都以为他成了哑巴,但其实他只是患了严重的口吃,唯恐受人嘲笑,平日不轻易开口。

只是他这话说得没头没尾,就算楚铭远有颗七窍玲珑心,也听不明白他是何意,只得道:「我瞧你是不愿意走了?既然如此,便陪我去一趟长明塔。」

玉霖双目一亮,那黑鸟便道:「好,谨尊师兄吩咐。」

长明塔离楚铭远的青云殿有些距离,然而楚铭远并不想太起眼,便未曾御剑,只和玉霖一前一后走着。两人穿越了重重守备,最后才来到这座石塔前。

塔中收有九霄门先人的画像,连楚铭远都得行跪拜大礼,在恭谨一拜之后,还需五指朝天宣誓道:「皇天在上,后土为证。我,九霄门三百一十七代掌门人楚铭远,绝不会运用塔中之物,伤及门内弟子性命,否则便心魔缠身,修为不得寸进。」

这并不算长的一串话,对玉霖而言却颇为吃力。他艰难说完之后匆匆起身,此时楚铭远早已推开了塔门,跨进门槛中。

进门后,楚铭远无视挂满历代大能画像的奉先堂,迳自沿着阶梯朝上层走去。自二楼起始,塔中密密麻麻地摆满了巴掌大的灯盏,略显细长的灯座像是仙鹤的颈子,上头则按照峰别、师承,托着形色各异的琉璃灯罩,整片看过去和而不同,仿佛象征九霄门在各领域开花结果的繁盛。

玉霖目不斜视地跟着楚铭远。他在门内明面上的差事,便是不时巡守此塔,虽然这个差事着重筛选了背景,事实上谁都做得来,甚至有些鸡肋。但也因为如此,他对此地再熟悉不过了。可师兄并没有要他引路,想来是对要寻找的东西胸有成竹,用不上他。

楚铭远果然轻车熟路地到了三楼,往塔的西面最角落走去,玉霖知道,这里藏了数盏有异状的魂灯。

到了走廊尽头时,楚铭远对他道:「接下来,你就不必跟着了。」

吩咐毕后,他便在墙面浮雕上注入灵力,暗门便退了开来,显现出后头仅容一人通过的窄道。楚铭远走了进去,摆手让暗门阖上。

沿着窄道拐了个弯后,楚铭远进入了一间只有七、八步宽的暗室。里头的三面墙上,靠满了青铜造的架子,架上的灯却零零星星不到十盏。其中有些灯尚且亮着,有些早已熄灭,更有唯一一盏竟然燃着内紫外黑的冷焰,光芒黯淡,几乎已说不上是「灯」了。

楚铭远一眼就找到那盏怪异的灯,勾起浅笑走上前,以指腹抚过灯座上的字和符咒暗纹。

那灯座上,赫然刻着「苏长宁」三个字。

楚铭远将那盏魂灯托在掌上,于一片死寂中悄声自语道:「没想到,我九霄门竟有这等殊荣。」

苏佐度过了他此生以来,最为胆颤心惊的三天。

他替曾尊上在沙场出生入死,也办过无数「要是办不到就提头来请罪」的事,当中有些差事办好了,有些办砸了,但尊上还是让他苟活到了现在。

可或许是尊上近来太和蔼了,阿左又向来记吃不记打,导致他已经有些遗忘尊上不讲理时是什么样的,这三天便格外难熬。

阿左暗想:薛大人不知是何时离开的?他只晓得,当他又被尊上传唤过来时,薛千韶已经不在这了。

尊上唤他到孤鸣境之后,却也并未交代任何要事,只是拿他当普通魔侍使唤,让他去院中帮忙折花送进来,过了几个时辰,却又让他把被剪坏的花叶抱出去扔了,往复巡环数次之后,阿左却不见尊上完成什么大作,院中花木倒是快要被折腾秃了。

除此之外,尊上每隔半日,会向他询问一次苏佑的下落。不过即便这两者相加,也完全称不上什么困难差事。真正令阿左提心吊胆的,是尊上虽然神态平静,但他身上的威压却似忽强忽弱的暴风雪,不时把建筑压出嘎吱响声。

阿左此时抱着最后一批可供祸害的花,小心翼翼踏进魔尊所在的厅内。他正想如前几次一样,悄悄把东西放下就走,尊上却难得开了尊口将他留下。

阿左在威压影响下站不太稳,便单膝跪地恭敬问道:「尊上有何吩咐?」

隳星魔尊仍拿着花剪在打理花叶,从阿左的角度看去,只能看见一朵荼蘼落到木地板上,和一地无辜的绿叶作伴,仿佛彼此都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尊上过了好半晌,才对他道:「你回魔域一趟,把紫婵魔君活捉来。」

苏佐差点就要茫然地擡头,粗鲁地回一句:「嗄?尊上您说什么?!」

但他万万不敢在此时惹怒尊上,好不容易才压下心中惊诧,吐出一句:「可尊上,紫婵魔君是赤练手下大将,也是紫狷魔君的亲妹……」

他这一开口,便感觉尊上的威势加倍地逼压过来,压得他当即噤了声。

隳星魔尊用那双赤光四溢的眸瞥了他一眼,接着才冷冷地开口道:「她是谁,本座会不知道?让你去办就照办,少废话。」隳星停顿了下,又道:「不要抓到这里来,到祁夜宫中关着,省得污了这块地方。」

阿左心底还有更多疑问。比如「您不是向来嫌恶紫婵魔君对您死缠烂打吗」,以及「难道尊上回心转意了」,最后竟还突兀地浮现了一句「那薛大人怎么办」。

但这其中的任何一句话,他都万万不敢说出口,只得乖顺地接下命令,尽可能以不招尊上注意的姿态,灰溜溜地退下办差。

距太鲲山不过数十里的谷地中,劫云挟着天地之威汇聚而来,惊雷响了整整一夜,终于在破晓前落完三十六道劫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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