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一男半女
第72章一男半女杜昭白带着妻子避居杜府正房甘棠居,而留下一对双生子跪在无忧小筑反省,大眼瞪小眼。犯错的是回哥儿,旦哥儿原本不必跪着,可大哥是因为他才受罚的,于情于理他都不能抛弃大哥。
主子一走,碧桃随意收拾了几件随身小物追了出去,青杏则留下来看家护院,履行着忠厚看门犬的职责。
青杏是个粗人,没人使唤就不愿意动弹,眼见屋里烧的炭盆火光弱了下去,从背后大开的门窗里吹进来的风冻得人牙齿打架。
两位小主子咬牙,旦哥儿有心叫青杏来添炭火,却被倔强的回哥儿拉住,死活不让他跟无忧小筑里的人低头。
旦哥儿的婢女连翘和回哥儿的婢女忍冬连连拭泪,一同跪在院子里,以娇弱之躯替两位小主子遮挡灌进屋里的北风。
小主子受罚,按照规矩,贴身婢女亦是不能幸免的。
可她们到底看不下去小主子吃苦,商量了一下,决定破一回规矩,替小主子拿来遮风的门帘、斗篷和茶点小食,再走一趟菡萏苑,求谢夫人在主子面前替小主子求情,以免主子沉迷于床榻,将两位小主子给忘了。
——这样的事情,以前不是没有发生过。
只是主子一贯温和,还从没对小主子发过这么大的火气。
连翘和忍冬对小主子们声称借口谢夫人有请,迅速地撤出了无忧小筑,奔往杜府菡萏苑。
“主子也真是,明明是朱氏欺负小郎君,大郎君护弟心切才不当心冲撞了她的,朱氏有错在先,大郎君一时情急,这不是情有可原的事吗?怎么就动怒了呢……还有那朱氏,净在一旁煽风点火!”
“连翘,谨言慎行,莫要妄议上头是非。”
两个婢女都憋着火,一言不发回了东厢,替小主子收拾了一些衣物软垫,就去菡萏苑拜见了谢虞,将前因后果一一道来。
怎料,谢虞也气得小脸发白。
“回哥儿可真糊涂!怎能说出这番话来!”
连翘一愣,赶紧接话:“婢女等会劝诫大郎君,莫在正面与那朱氏起冲突的。”
“朱氏再不堪,那总归是回哥儿旦哥儿的生母。他们俩对生母不敬,不是给棠哥哥留下不孝恶名吗?棠哥哥素来注重孝道,此番决计是大动肝火了。”谢虞绞着手绢儿,坐立不安。“不行,我得和棠哥哥说道说道。”
连翘听得晕乎乎的,和忍冬对视了一眼。
“那,小主子那边……”
“传我的话下去,让厨房送些炭盆、热汤、羹饭过去,你们二人再备些厚实的衣衫、软垫,切莫教小主子们受了凉,伤到了身子骨。”
连翘和忍冬应声退下。
谢虞赶紧唤人更衣梳妆,欲要前往甘棠居求见。
“夫人。”钱嬷嬷不赞同地拉住了梳头娘子的手。
这个行为已经相当越矩了,谢虞微不可查地皱了下眉头,又很快舒展开来。
“钱嬷嬷有什么事么?”
“依老身之间,现下正是隔山观火的时候。您便是再疼两位小郎君,可他们毕竟不是从您肚子里钻出来的,小娃娃不懂事认了您做生母,但再过上几年年纪大了,外头风言风语没断过,他们总有一天会知道自己的身份,从此呐,就和您生分了。眼下他们如何厌恶那别院的朱氏,指不定以后啊,也转了性子这般待您了。您看旦哥儿就知道了,从朱氏肚子里出来的种,和她简直就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谢虞轻抚发髻的手微微颤了下,当场愣住了。
许久许久,她才低声道:“旦哥儿确实……挺像的。”
她和朱氏甚少打交道,不甚清楚她的脾性,是以虽然养育了两位小郎君一年,觉得旦哥儿脾性是有些怪诞不羁,但从没想到过这是遗传了他的生母。
便是以前在无形之中交过手,谢虞也只是从流言蜚语中得知这位无所不用其极地取她而代之的阴险妇人飞扬跋扈惯了,十分不得人心,棠哥哥亦十分不喜她,时常当着下人的面训斥她。
谢虞认识杜昭白近二十年,还从未见过他大动肝火。
早年他来谢家做客时,谢家有位春心荡漾的婢女想方设法引诱他,愚蠢地将温热的酒水倾倒在他身上,故作忐忑地请求替他更衣,一心想将他引入内室极尽缠绵之能事,他也没生气,只淡淡看一眼帘幕后端坐看戏的小未婚妻,说道:“不妨事。贵府的待客之道,真是别出心裁,令在下耳目一新。”
话毕,他就起身告辞了。
尽管他面上风轻云淡,但座中离席大为失礼,分明公然展示了他的不悦。
这位看着冷淡绵软的未婚夫,实则也是个有血性的人。
谢虞就是在那一刻动了心。
所以,哪怕后来朱衣万般算计嫁给了杜昭白,谢虞自请退婚,但她心里头对于杜昭白还是有着不可抛的情意。在听到一贯温文守礼的杜昭白居然毫不给朱衣情面时,她心里头居然还生出了一丝窃喜。
“棠哥哥是逼不得已才退婚的,他心里头是有我的。”
她这么想着,熬过了一年又一年,不停地推脱掉母亲安排的婚事,默默地等着朱衣铸下大错遭到杜昭白休弃。
谢虞一面为自己这样恶毒的心思而难堪,一面又迫不及待地想完成她许多年来的心愿嫁给她的棠哥哥。
可是,很多很多年以后,她才明白,有些东西是不能靠温柔与否来断定的。
“眼下可不是个好机会吗?杜主子如今厌弃两位小郎君,他日便会因朱氏的冷漠而厌弃于她。虎毒还不食子呢,那朱氏却挑拨丈夫和亲生儿子的父子之情,闹得家宅不宁,杜主子能容这样恶毒的妇人在卧榻之侧吗?”
钱嬷嬷还在口沫横飞地劝诫着。
谢虞愣愣地抬头看着她脸上沟壑纵横的皱纹。
是啊,一个朱氏就够难对付的了,再加上两个随时会反咬的儿子?
她……她怎么可能斗得过呢?
“杜主子是个长情的人,您看他对待妖淫成性的朱氏尚念旧情,何况是自小青梅竹马一块长大的夫人您呢?等日后您专宠于杜府,生下一男半女,有了自己的骨血,地位才能稳固啊!”
一男半女?
谢虞所有的杂念,都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瞬间崩塌瓦解了。
她将目光投向铜镜,里边的少妇清丽婉致,眉宇间却覆盖着浓浓的愁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