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9章壮士断腕
第289章壮士断腕
死者唤作林四哥，今早巳时被发现死于邸店中。最后一个见到他的是店小二，店小二称昨夜子时林四哥曾下楼叫醒他，吵吵嚷嚷的说身上不舒服，非要烧一锅热水沐浴。
店小二迷迷糊糊去把灶上温的水舀出送到厢房里，却见林四哥不停地挠身上，手上都被抓破了好几道皮，鲜血缓缓渗出，他却依然毫无知觉地继续挠。
大半夜的看到这一幕，店小二也有些发怵，心道不是长虱子了吧，也不敢多留，送了水就下楼继续困觉了。
这一夜，林四哥再也没有下楼。
而第一个见到尸体的，则是林二哥和林五哥。
兄弟几人事先约了今日出门办事，左等右等没等来人，林二哥和林五哥索性去他房里拍门。
他们是绍兴府山阴县人，最近因为走镖而来到了临安城，因为弄丢了镖车没办法跟主顾交差，目前正在跟主顾商量怎么处理。长期住邸店自然是住不起的，一行人都是风里来雨里去的糙汉子，往往五人八人的挤在一起睡通铺，价钱便宜许多，而林四哥则因为之前受伤生病的缘故，主顾对他多有照拂，单独给他要了一间房。
也正是因为如此，当林二哥和林五哥拍门久久不见回应之后，一横心撞开了门，只见床上被子隆起，林四哥背对着门窗而睡。
“四哥，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睡着呢，快快快，起来随我去见……”
林二哥是个急躁脾气，大步跨过去一拍林四哥的肩膀，没成想手下一垮，他一掌之下竟然把肩胛骨给拍散了。
二人惊得一个激灵，赶紧一面喊着一面把人给翻过来。
“四哥，四哥，你……”
这一翻动之下，只觉手下处处空落，如同在触及一滩沼泽，绵软虚空。而下一刻，从林四哥的衣襟、袖口钻出了无数只红褐色的蝎子。
二人久经江湖，第一时间察觉到危险，往后一个鹞子翻身避开。
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千百只蝎子涌向四面八方，须臾之间消失在窗缝墙角里。
“那，那是什么？”
“蝎蝎蝎子？”
“四哥身上怎么会有蝎子？”
“还，还，还那么多……”
二人半晌才反应了过来，绷直了身子，小心翼翼地挪向床头，探头一看，林四哥脸上的皮干巴巴贴在头骨上，已经没了气息，像一具脱水的僵尸，而衣衫底下的五脏六腑全部空空荡荡的，徒留满腔遭遇猛兽撕咬过的痕迹。
可是，如果方才两人没眼花的话，那根本不是什么猛兽，分明就是数百上千只蝎子作的恶啊！
好端端的，怎么会发生蝎子吃人的怪事？又怎么会有那么多蝎子成群出现？
“妖术，妖术！”
林二哥突然连滚带爬地跑出厢房，满头是汗，眼神发虚。
“五哥，是妖术！”
林二哥年轻时在绍兴府和临安府之间走镖，曾遇到一个老儿，可以操纵毒蛇猛兽伤人，称霸于山野，害过不少人的性命，他大难不死逃过一劫，从此对此类异事敬而远之。
而林五哥却不信这个邪。
他问过镖局里的其他人，知道林四哥在一个月前曾因为伤口反复化脓而在回心馆看过病，不过小小一伤口，那些大夫非说是什么七日风，很难捱过七日，硬生生坑了十两银子。林四哥走出医馆时好好的，不仅仅是病好了，甚至一些陈年旧疾也似乎不再发作了，林四哥自然满心喜悦，见人就吹那回心馆的大夫医术有多高明，若不是囊中羞涩，巴不得办上重礼登门道谢哩。
林五哥此次进京是为贴着林四哥求财，如今林四哥一死，他的算盘落了空，自然是不甘心的，思来想去，心生一计，拉上林二哥去官衙击鼓告回心馆庸医杀人，没想到仵作验尸后说是毒虫啃噬腑脏而死，只是意外，与人无关。
二人被皂隶轰出了府治，索性抬着担架上回心馆闹事。
林二哥虽然脾气冲动，但这冲动来得快去得也快，他对这种缺德事还是有点儿心里打鼓，几次三番想打退堂鼓，林五哥恨铁不成钢地拍着他的肩膀，壮大声势：“大老爷们瞻前顾后的像什么样儿，须得有壮士断腕的魄力！”
几番洗脑，林二哥终于认可去医馆闹事讹钱。
他们想着，林四哥死前确实去过回心馆，回心馆初建在京中有钱无势，而回心馆的东家又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只要他们随便吓唬吓唬，女人家胆小怕事，想必会拿钱私了，不可能任由他们堵在门口坏了名声和招牌。
再说了，诊一个小伤口就好意思要十两银子，这回心馆的大夫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讹诈这样的人，他们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
谁能想到的是，看客们会一再拆台坏了气氛，而回心馆的女东家不仅不胆小怕事，态度还非常张狂，短短几句话堵得他们死死的，说不出半句辩解来。
林二哥和林五哥嚷嚷了半天“回心馆妖术害人”，压根没人搭理他们，肤白貌美的女东家双手抱胸倚在幌子上，满脸讥讽之色，仿佛在说：是我害的如何，不是我害的又如何？你看不惯我，来打我呀！
林二哥满怀怜香惜玉变作了千仇万恨，脑子一空，紧握的拳头下意识地挥了出去。
习武之人速度快，二人离得又近，旁边谁都没反应过来，甚至连朱衣本人也没眨一下眼皮，半息之内拳头已经到了距离她的鼻子一寸的地方。
这时候，忽闻丁香一声惊呼，一片雪光暴起又落下，随着“咚”、“叮”、“噗”三声响起，一只捏紧的拳头陡然落地。
站在邻近的林五哥则忽然感到脖颈一凉，一柄寒光凛凛的宽刀紧贴着他的脖子扎进了他身后的梁柱里。
而与此同时，站在幌子下的朱衣被人揽着腰带到了廊下，正好避开林二哥断腕处喷出的血花。
一切来得太过突然，朱衣迟缓地眨了眨眼，门口廊下诸人也都瞪大了眼，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娘子小心。”
耳边传来一道不含任何情绪起伏的嗓音，朱衣回头，毫不意外地看到了杜昭白那张\/万年冷淡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