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伤寒
第256章伤寒
刚进临安城北门武林门,车驾就被守在城门口的碧桃截住了。“夫人!”
郑辛认得碧桃,世子爷死对头杜昭白家养的婢女。他很想当做没看到,一抽鞭子闯过去,然而朱衣耳朵灵敏,已经听到了喊声,掀起帘子探头去瞧了。
“碧桃?你在这儿干什么?”
她下意识地逡巡了一圈,问道。
“你没守着回哥儿和旦哥儿吗?”
碧桃手心的帕子都快被她绞破了,闻言脸上神情更为焦虑,急急上前一步,道:“夫人,大郎君病了,正在回心馆就医,您快些回去瞧瞧吧!”
朱衣也吓了一跳,赶紧扶她上车,吩咐郑辛加速驾车,一迭声追问:“回哥儿病了?生的什么病?严不严重?阎大夫在医馆吗?你来城门口找我,谁在那边照顾他?”
这么多问题砸下来,碧桃搅成一团的心反而定了定。
她本就不是容易惊慌失措的人,只是关心则乱,如今见到夫人比自己更焦急,明白两个妇人乱作一团不是个事儿,总得有个拿主意的,于是迅速冷静了下来,一一回答。
“大郎君昨夜突然发热寒战,头痛乏力,夜间请了吕府的家医诊治,吃过一副药,折腾到凌晨才睡下,谁知人睡到了巳时,怎么喊也喊不醒。”
碧桃顿了顿,抬袖拭了拭眼角的泪痕。
朱衣的心也吊得老高。
她记得听杜昭白说起过,回哥儿从小身体不好,四五岁还口吃,走路跌跌撞撞,三天两头病一场,性子也不像他弟弟那样活泼好动。后来有一日,他突然醍醐灌顶,能够正常说话走路了,人也变得勤奋刻苦,身体似乎也跟着好了起来。
回哥儿和旦哥儿是一胎双生,世间双生子少有,而母子三全的情况更是少见。因为胎儿靠着汲取母体的养分生存,两个胎儿之间还会本能地互相争夺养分,很多时候,不是母亲被胎儿榨干了,就是其中一个胎儿被另一个胎儿榨干了。
朱衣生产的时候介于二者之间。
她盆骨小,加上“九曲回肠”的名器使然,使得生产非常不易。她在鬼门关上打转,几次差点痛死过去,想到胎儿还卡在产道里,再不出来就要活生生憋死了,又硬撑着挺了过来。
好在她意志坚强,胎位也还算正,两个孩子平安出生。
孩子一前一后钻出肚子的一瞬间,朱衣心头大石落了地,只隐约瞧了两团肉一眼,就放心地晕了过去。
大的那个,估计是钻出来时卡得太久了,整张脸都是青的,不哭不闹,瘦巴巴的样子令人心生不安。稳婆又抠嗓子眼又拍屁股的,才让他哭喊出声。
而旦哥儿呢,许是有他大哥在前面开道,他出生时反而顺畅了许多,哭起来生龙活虎,小脸红通通的,非常有精神。
大抵是出生时受了罪,回哥儿的底子不太好,终日恹恹的,成了个小药罐子。
朱衣初听时还拿自己当孤魂野鬼,后来看回哥儿一切正常,所以没太上心。
如今,站在母亲的位置上思考,她的心早已揪成了一团。
其实回哥儿的体质一直不太好,早几年有她细心调养,还没调理出成果,自己倒被杜昭白和谢虞的婚事气病了。
而在她病倒的那一年里,杜昭白自顾不暇,很少把心思放在孩子身上,谢虞又不知就里,不敢给孩子胡乱进补以免补坏了身子,只定期让家医给孩子诊脉。后娘再好,终究是后娘,比不得亲娘细心。可以说,那一段时间,回哥儿的身子骨几乎处于无人照料的境况。
可奇怪的是,也就是在这被放养的一年,回哥儿脱胎换骨,身体好起来了,口齿清楚了,走路也不颠儿颠儿的了。
家医无法解释回哥儿的改变。
其他人虽然惊奇,但更开心回哥儿的健康,没有过多地追根究底。
朱衣如今想来,只觉得愧疚难过到了极点。
哪里是回哥儿身体好了?只怕是他一直病着,却拼着一口气咬牙硬撑,直到完全撑不住了。
碧桃调整好情绪,又道:“阎大夫诊过了,说病情倒不太重,只是寻常的伤寒。主子有些不放心,留在医馆照料大郎君,吩咐婢子来城门口守着,请夫人赶紧回去一趟。”
朱衣也放不下心来。
小孩子骨气未成,形声未正,脏腑柔弱,易虚易实,稍有不慎即会落入十分凶险的地步。
况且,身子骨弱的人,哪怕平日不轻易显露出生病的迹象,可一旦病倒,那就是真的病来如山倒了。
远在春秋时期,朱衣曾向一名师侄虚心求教过刺绣之事。那位师侄既有苗女的大气,又有汉人女子的温婉,平日能跑能跳,实则底子不太好,只是她仗着自己会医术,从来不把小病小灾当回事。没想到有一日仅仅咳嗽了几声,不出三日就病死了。
所以,哪怕诊出“伤寒”的结论,她依然不能放心。
郑辛机灵地抄小道赶回了回心馆,朱衣匆匆跳下车,也不顾着扶后头的碧桃了,几步跨入药堂,视线迅速在大堂内一扫,没瞧见回哥儿的身影。
阎大夫坐在堂中正给人看诊,听到走路声,抬头一看是自家东家,忙道:“回哥儿在左数第三间诊室。”
朱衣点了点头,没急着进屋,张口问道:“他怎么样了?”
“只是寻常的伤寒,朱大夫不必焦急。回哥儿吃了汤药,已睡下了,等人醒来再把脉看看病情如何。”
“嗯,劳烦阎大夫。我进去看看。”
朱衣没心情寒暄,匆匆跨入院子,一头扎进了左起第三间诊室。
估计是因为回哥儿睡着,门从里头掩上了,两面窗子倒是大开着通气。
朱衣刚屈起手指想要敲门,门就从里边开了,杜昭白那张有如世上最出色的丹青妙手细细描摹的清俊脸庞出现在眼前。
朱衣一愣,一时竟忘了来意。
相较于她的怔忪,杜昭白眉眼冷淡平和,瞧不出半分情绪。
“来了?”
他极为优雅地一个侧身,谦和相让。
朱衣这才如梦初醒,一步跨过门槛,看向病榻上的回哥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