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恶行
“这是最后一次了？”我问。
“但愿吧。”李德胜回答。
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转过身往后方走去。
李德胜拦住了我：“你干啥去？”
我没跟他做过多解释，仅仅敷衍了两个字：“有事。”
我头也不回，径直朝吴梦德家走去。
来到门口，我不再踌躇，不再犹豫。敲了两下门后，里面传来：“来了来了。”的回声，以及赵卫国的声音。
门开了，是吴梦德，以及在装物资的赵卫国，让我意外的是吴梦德腰间系着赵卫国缴获的武士刀。
我指了指那把刀：“刀不错。”
“赵长官给的，说是女子孤身一人不安全，用来防身。”
我进门，院子里基本没有落脚的地方了，房屋内原本装银元的袋子现在也快要见底了，一辆正好能出门的大板车在院子里停着，上面装着事先买好的鞋子、衣服等等，以及一张巨大的油布。
但我始终没看到驴的影子，也没听到任何驴叫声我着急地问：“驴呢？”
“没买……”赵卫国小声地回答。
“没买？”我更着急了，那么大一辆板车，就算是十个、百个赵卫国，想从徐州拉到武汉，路上至少累死一半，眼下就快撤退了，火烧眉睫的事，但偏偏就在这时出错。
我压抑住心中的怒火，缓缓问出：“为何？”
“百姓们觉得这里快守不住了，就纷纷把家畜藏起来，等日军来了肯定会强抢，他们都不想被饿死……”
“钱呢？桌子上的钱呢？白花花的银元！”
“现在钱都不值钱了……人都要死了，还要钱干什么？没人愿意卖。”
我苦笑，然后傻笑：“哈哈哈哈……好啊，好啊，好一个兵马未动粮草先停啊！——带我去集市！”
我推开门，吴梦德很有眼色地让开了路，赵卫国慌张地背着枪跟着，一边跑一边问：“营长，枪还背着呢，不放回去？”
“把子弹退了，弹匣插上！”我端起枪，退出了枪膛里的三发子弹。脚步越来越快，时间越来越少，我只有不到一天的时间。
城镇里十分冷清，只有寥寥无几的一些人在街上瞎转悠，但仅仅是瞥了一眼我们就吓得不敢回头。
我观察着周围，偶尔有一些好奇心比较强的人打开窗户缝看着我们，被遮住的嘴巴指不定在讨论着什么。
“去市场。”我说。
我们重新来到之前卖枪的市场，这里虽然人更多一些，但也只是卖生活用品，而且价格不菲。
我远远望去看见一名中年男子牵着两头驴往镇子里走去，我和赵卫国快步凑过去，他也被我们的阵仗吓得不轻，毕竟，两名背着枪的士兵快步走向你的压迫感是难以言表的。
他跪了下来，一边哭一边说：“军爷啊！我没干什么损人不利己的事啊！我家里还有一老一小，求求你放过我吧！”
我连忙把他扶起来，但他不听挣脱我的手，甚至还给我磕了三下响头，并且一直重复着：“军爷饶命……军爷饶命……”
“起来！”我大叫，他被吓得往后退了几分，但他拴着驴子的绳子是一刻也没松开，我示意赵卫国拿出钱袋子，拿出五块银元扔在地上：“两头驴，我们要了。”
眼见我们要他的驴，他哭得更厉害了：“军爷啊！这两头驴是我救命用的啊，家里老母卧病在床，还盼着这驴肉救命啊！”
我当然不会放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我又让赵卫国拿出5块银元扔在他面前，但他依旧没捡。
他身后的驴子不停哼唧哼唧地叫，那两头十分壮实，杀了估计有好几百斤肉，拉板车在合适不过了，我问他：“10块银元，两头驴，不卖？”
他连忙摇头，连话都不敢说了。
我把嘴巴凑到赵卫国耳边，轻声地问：“还有多少？”
“20块”他回答。
我把他拎起来，但长时间的营养不良差点让我也摔倒，幸亏有赵卫国搭把手，他才老老实实站起来。
我凑近他，赵卫国拽着他的领子，我说：“听着，哥几个在前线打仗的时候你还在家里吃饭睡觉打呼噜呢！10块银元买你两头驴算是给你面子了，哥几个还指望着这些驴救命呢！你要是再给脸不要，军爷这子弹可就要在你的脑门上穿个洞了！”说完，我用手指狠狠地顶了他的眉心。
这一顶可是把他的心都顶碎了，他瘫在地上，呆呆地看着地上的银元，然后秉承着“不拿白不拿”的心态麻木地捡起来，而我们呢？牵着两只健壮的驴，原路返回。
走了一会后，我回头望去，看见他还呆坐在那里，可那又能怎么样呢？死了他一个人，活了我几十号兄弟，这算恶行吗？
我心情不好，很不好，即使完成了目标我心情依旧不好，路上我一声不吭，赵卫国刚开始还问了几次，都被我敷衍了事，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心情会那么差，是因为那个被我“强迫”的百姓吗？这算不算恶行？
两头驴不停地哼唧着，挣扎着，往后扭着头，拴它们的绳子都快勒进我的肉里了，可我拽的越用力，它们就挣地越厉害，似乎后面有什么在吸引着它们，是那个男人吗？或许是，可那又能怎么样呢？跟着我们还能活，那个男人则会杀了它们，吃它们的肉，这也算恶行吗？
我不停给自己催眠，告诉自己，这都是为了兄弟们，兵荒马乱的，死一个军人和死一个平民我还是分得清的，老百姓死了，那地方还是中国的，当兵的要是死完了，我们就会亡国……
我们一路拉拉扯扯扯扯拉拉，终于回到了吴梦德家，吴梦德也是早早打开了门，帮忙一起把驴送进屋子里。
“花了多少钱？”吴梦德问。
“10块大洋。”赵卫国回答。
她望向我：“叶营长怎么不说话？”
“我……”
“营长最近劳累于军务，没好好休息。”
“这样啊，那叶营长可否在此寒舍休息一晚？”
我连忙摇头，那架势就像那名百姓一样：“不了不了，军务繁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