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四行仓库
我们睡了一个很不舒服的觉，掺杂着雨水、泥水、远处的歌舞的觉。清晨，雨停了，日军没有在夜里发起进攻，他们也认为在这种天气发起进攻是不值当的，我们又活了一天。
轰——！远处的爆炸吸引了我们的注意力。
“日军！！”那些慌了神的士兵边跑边喊：“日军渡河了！日军渡河了！”
“把嘴闭上！哪里有日军？你告诉我哪里有日军！”我不耐烦地吼他。
其实并没有日军渡河，那声爆炸是河对岸传来的。
“怎么回事？河对岸怎么响炮了？”孙继光问我。
“我哪知道啊？部队不是已经全部撤了吗？难不成……是被冲散的？”
“不可能！大场已经成废墟了！能动弹的全在这了！不可能有被冲散的！”
大家互相猜疑着，没过多久，远处突然传来枪声，并且越来越密集，到这时候，我们才知道，北岸还有我们的部队！
“这啥意思啊？是上峰不让他们撤还是咋滴啊？”一个东北人凑过来问我。
“不知道！我又不是上峰估摸着要不了多久就会过来的，在这里等等吧。”
枪声响的很快停的也很快，我们每个人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上，期待着我们的士兵能安全渡河。
我们已经没有后援，数十万中国军队都在这里，我们没有补给、没有火炮支援、更没有医疗支援，如果想得到这些，就得不要脸的向别的部队要。
过了一会，对岸又传来枪声，并且听着并没有靠近的迹象，他们还在原地。
“我得去问问！”我起身离开战壕，我很想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对面是我们的袍泽弟兄，我必须弄清楚。
我一路小跑跑到团长身边，我认为这种事只有团长知道，我向他敬了个非常标准的军礼希望我对他的敬仰能让我得到答案。
“团座辛苦了！”我先和他打了个招呼。
“找我什么事？”他问我。
俗话说，事出反常必有妖，平时就算天塌下来了也不会看团长一眼的我，这次竟然主动和他打招呼，连我都觉得这不可思议。
“团座大人，我想请问你一件事。”我平和的说。
“什么事？最好是重要的事，否则你这就是妨碍军务。”
“团座大人！我想请问，北岸的那些弟兄是怎么回事？”
显然，我的问题问住了他，他一动不动地思考着，好像并不想回答我的问题。
我转身准备离开时，团长突然叫住了我。
我转身，看见团长望着枪声传来的地方，然后语重心长地说：“那是我们给洋人演的戏……”
“什么！？”我不可置信地说。
“昨天委员长发来命令，我想你们也应该知道了，就是守到布鲁塞尔会议结束，而那边的部队，就是为这场会议所准备的……”
“这……这这……”我开始变得结巴，甚至比李营长还要结巴，没有任何一个国家能为了博取同情而牺牲本国士兵的生命的，我不敢相信。
“他们所防守的地方就是88师的师部，也是全上海四个银行的总部，四行仓库，因为会议要召开，上海市区内得有人做抵抗，以表明我们抗日的决心，以便能在政治上取得有利的局面，所以，就安排一些溃兵在那里死守，直到全部战死……”
我已经不能用惊讶来形容我自己了，我忘记了如何说话，忘记了如何行走，忘记了我身在何处，那一句句话比子弹更有杀伤，我宁愿被子弹击中……
“那里足足有八百人坚守，他们的最高指挥官叫谢晋元，他明知道去了必死无疑，却还是主动请战，可以说，当踏入那座仓库后，他们就已经放弃了自己的生命……”
我低着头，瘫倒在地上，不敢相信这是我们的委员长亲自下达的命令，列强的一点同情值得本国士兵去付出生命？多么可笑啊……
“难道我们在上海所打的那些战役不够表明我们抗日的决心吗！！”我咆哮着，“我们在公大纱厂！在罗店！在江湾！庙行！大场！的抵抗还不够凸显出我们的抗日决心吗！！”
“你跟我吼什么啊？去吼委员长去啊？”团长一边说一遍走近我，这时候我才意识到，我冒犯了我的上级，而且很严重……
他走到我面前，我紧张地低着头，不敢看他，感觉他一口就能吃了我，但他并没有，并且说出了为什么，要派人在那里死守。
“叶连长，我告诉你！战争！背后都是政治！”
这句话如同晴天霹雳一样，它给了我所有我想得到的答案，是有人得牺牲！是得有人往前冲！可答案不应该是死啊……
我失魂落魄地回到战壕，心中充满了矛盾和痛苦。
战士们纷纷围上来，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我默默无语，只是凝视着远方的四行仓库。
“连长，我们该怎么办？”有人问道。
我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弟兄们，北岸的部队仍在与日军抵抗！这也意味着上海还在！中国士兵还在上海！他们为了阻击日军，为我们争取活着的时间，就是为了让我们多活一个！我们不能辜负了他们的希望，我们要在接下来的战斗中！用我们手中的枪去重创日本鬼子！”
我承认我说谎了，并且说了个大谎，这与团长告诉我的消息截然相反，我不能把真相告诉他们，这太残酷了，没有一个士兵能坦然地接受这个消息，我们不想成为棋子……
战士们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纷纷响应。
尽管内心悲痛，但我们深知责任重大，我给了他们希望，但希望总好过绝望，这个消息不能告诉任何一个人……他们还有家……
远处的枪声丝毫没有停歇，远处的歌声也丝毫没有停歇，枪声伴随着歌声，形成了一首奇怪的交响乐，尽管我们大多数都没听过交响乐，但我们尽力把枪声屏蔽，去聆听歌曲。
我拿起一根烟，塞入口中，想靠这样来麻痹自己，这是我第一次理解营长，理解了在那场溃败后他为什么如此萎靡不振……也许，换做是我，我早就拿枪自尽了，营长比我好太多了……
“战争，背后都是政治……”这句话不停地回荡在我脑海里，我开始怀疑，我们所谓的抵抗到底是为了保家卫国还是哗众取宠？我不明白……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