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第二天，章菡特意赶早，趁医院里人还不多时去做检查。宝宝很正常，医生还说，应该是个胖宝宝呢，章菡自己要求听了听宝宝的心跳，咚咚的，强劲有力。章菡心情激动得难以言说，突然觉得有一个小生命在自己的肚子里孕育成长，是一件很美妙的事情。

从妇产科出来，章菡意外地见到了婆婆，她正在大厅里排队挂号。挤在长长的队伍中，她显得格外瘦小单薄。有一阵子没见到她了，虽然婆婆上次的话言犹在耳，回想起来十分刺心，章菡犹豫一下，还是上前叫了一声：“妈。”

婆婆惊讶地回头，见是章菡，应了一声，也没什么话说，两个人都有点尴尬。

婆婆的视线落在了章菡的肚子上，开口问道：“来做孕检的吧？宝宝怎么样？”

章菡说：“刚刚做完了。医生说情况都很好，宝宝可能很胖呢。”说完心里想起，婆婆内心里盼望的是男孙，一个孙女，再胖又能怎样？没人会对她恭喜说：“你添了一个大胖孙子！”

果然婆婆的脸上表情没有什么，平淡地说了一声：“哦，那就好。”

章菡转移了话题：“你身上哪里不舒服么？这么早就来挂号了？”

婆婆说：“最近总觉得身上不对劲，有点低烧，肚子也隐隐痛。到药房里拿了好多药，吃了都没什么用。我想还是来看看。”

章菡知道婆婆的性格，当年老头子病了这么久，跑医院都快跑出她的心理障碍了。她对医院一向敬而远之，不是难受得很了，她是绝不会进医院的。再看看她的脸色，的确很不好，黄黄的，越发显得瘦而没精神了。

章菡忘了刚才的一点小小不快，说：“那我陪你看医生吧。”

婆婆推辞：“不用了。你怀着孩子呢，医院又不是什么好地方，病气重，你不要呆在这里。你先回去吧。”章菡见婆婆态度坚决，也就答应了。刚转过身，又听见婆婆叫她：“回去多煲点骨头汤，补钙的，这时候缺了钙，脚很容易抽筋。”

婆婆这句话让章菡心中一热，心中的隔阂消了一层。她也叮嘱婆婆道：“妈，那我先回去了。你检查完了记得给我打个电话，告诉我检查的结果。”

可章菡一直等到晚上都没有婆婆的电话，她以为婆婆上了年纪的人，心疼那点电话费，估计检查不会有什么问题。只是出于礼貌，章菡还是主动给婆婆打了电话，问候一下。

她没想到，婆婆接电话的时候，声音竟然是堵了鼻子，明显哭过。章菡吃了一惊，问她怎么了，婆婆在电话里哽咽了起来：“今天检查结果不怎么好，医生说可能会是癌症。”

章菡一下子呆住了，半响才说道：“妈，你别哭，我们马上过来。”

章菡给爱民打了电话，两个人一起去了郊区的婆婆家。婆婆住在原来造纸厂的家属楼，倒退回去二十年，这里是城里人个个艳羡的住处，这几年厂子早倒得没影儿了，原来气派的家属楼也处处透着寒酸落伍的衰败气氛来。狭窄的楼梯间里每层都堆放了很多杂物，甚至有人养了鸡，弥漫着难闻的气味。

章菡很久没来了，乍一闻见这种味道，差点没吐出来。婆婆家住在四楼，爱民掏出钥匙开门进去。房间里连灯都没开，只有外面的灯光透进来，一下子给人劈头而来的压抑感。爱民忙开了客厅的灯，只见爱民妈呆呆坐在沙发上，眼神直瞪瞪地盯着爱民爸的遗像，爱民开了灯，她被突然亮起来的灯光吓一跳，本能地闭上了眼睛。

爱民心疼地走过去叫了一声妈，自己先哽咽了，不知说什么好，爱民妈更是老泪纵横。

章菡看一眼这家里陈旧的摆设，再看看伤心的婆婆，心里也不禁酸酸的不是滋味。婆婆真可以说是没过上过什么好日子，好容易现在生活有起色了，竟然又得了癌症，让人感叹生命无常。章菡有点后悔当日这样顶撞过婆婆，回想起那句：“死了的人是爱民爸，我爸还好好的活着！”她自己都觉得太出语刻薄了，不知道那天怎么会这么冲动。甚至，她心里也开始遗憾起来，如果宝宝是个儿子，至少老太太心里也有个期盼，心情好了，也许会对病情也有好处呢。她再也不计较婆婆的话了，跟上了年纪思维成了定势的人去计较什么呢？

看着婆婆的眼泪，她自己的眼眶也红了。

爱民问妈：“妈你先别哭了，你先说说医生检查的情况吧。你电话里不是也说了，只是可能是癌吗？”

爱民妈的声音都比平时细了低了，有气无力的，游丝一般，断断续续说了个大概。今天去到医院，血也验了，又做了b超，又照了片，一套流程搞下来，医生的脸很凝重地问她：“老人家，你有子女吧？”

爱民妈听他问得奇怪，说：“有啊，有个儿子。你问这个干什么？”

医生说：“哦，没什么，看你不舒服一个人来医院，我就问一问。”

爱民妈说：“他工作忙，没有时间来陪我。你有什么事情就对我直说了吧。”

那医生想了想，还是决定对爱民妈实话实说：“老人家，是这样的，今天初步检查的结果，不太乐观。你的肝脏上长了一个肿瘤，需要马上住院治疗，将肿瘤尽快切除，切除后做个切片确诊一下，看是良性还是恶性。如果是恶性的，那就需要进一步做抗癌治疗。”

爱民妈两眼直瞪瞪的望着医生，两边耳朵里像是飞进了一群蜜蜂，嗡嗡嗡嗡地叫个不停，她只看见医生的嘴一张一合，可是她听不清他说了些什么，但是有几个词却固执地钻进了她的脑海中来，肿瘤、恶性、抗癌，不断放大、放大，直到占据了整个空间。

医生一连对她说了两次，要她回去准备一下，来办住院手续，她都愣愣地无法作答。医生见惯了生死，可见她这个样子，脸上还是现出了不忍的神色，安慰她说：“老人家，你也不要心理负担太重，这个肿瘤也不一定就是恶性的，要等切片化验后才知道。如果你压力太大了，对病情的稳定、治疗和恢复都有影响的。你先别急，回去和孩子们商量一下，明天来办住院手续吧。”

爱民妈总算是定下了一点心魂，声音细如蚊蝇般的应了一声：“好的。我明天来。”

医生又问：“你儿子在哪里工作呢？要不要我帮你打个电话，让他来这儿接一下你？”

爱民妈摇摇头，站起来想回家，脚却软得像面条，勉强出了诊断室，又到门诊大厅里椅子上坐了好一阵子后，总算支撑着打了个出租车，回到了家中。一进家门，先看到的就是爱民爸的遗像，她捧着遗像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悲从中来。

这沙发还是爱民爸当年自己做的，蒙了一层假皮革在上面，早几年沙发算是稀罕物时，这个手工做的沙发，召来了很多人羡慕的目光。现在，自己的时间只怕也不多了，在这个沙发上，不知道还能坐个几回？老头子，我马上就要来和你做伴了。

爱民妈就这样呆呆地捧着遗像，一动不动地坐着，一直坐到天黑。

爱民和章菡心里升起了希望，爱民安慰爱民妈说：“医生不是也说了么？还要等切片后才能确诊是不是癌症呢。退一万步说，就算是癌症，现在癌症也不是那么可怕的病了，发现得早治愈的可能性很大的，比什么脑心血管的病还好治些呢。”

章菡也忙说：“是啊，妈。你别自己先吓自己。我有个伯伯，好多年前就说是得了癌症，现在不也活得好好的？现在关健是先把手术做了，把肿瘤切除掉。妈你放心，不会有事的。”

爱民更是像下保证书似的对妈说道：“对，妈你放心，肯定不会有事的。明天我先陪你去把住院手续办了，你安心把手术做了。”

有了儿子媳妇的反复开导，爱民妈总算是恢复了一点正常，尽管心中仍然沉甸甸地被压着一块癌症的大石头，可是她的心里也开始有了一线希望，祈盼着奇迹的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