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挚友
迟雪靠在窗户下面,看着来来往往的学生,雨幕唰唰地划过,在走廊上蒙上一层白色。
她曾经幻想过会有这么一个下雨天,父亲朝她迎面走来,那把绿色的花伞滴着水。她无数次侧脸,试图去寻找身影,留给她的是雨幕清脆忧愁的声音。
尺言有几日都没来上学,学校里空荡荡的,只剩留守的一个年级。迟雪问学长,学长说,他呀,忙着呢。
询问到感情方面时,学长皱皱眉,“嘶,好像是真分了。”
尺言这段长达半年的校园感情,断得很彻底,像是斩去一条红线一样,十分简洁,却留给众人无限暇想。
“他对感情还是挺认真的。”学长说。
迟雪心里装下这件事,继续在下雨的走廊等待他。
过很多日,他才重新挎着包,出现在她面前。
他从雨幕中钻出,转身踏步上青色的台阶,留下湿湿的脚印,一个人走过正在上课的教室。
这次,他看见教室门外的迟雪,微微一顿,没有停留,转身向教室里去。
迟雪不意外,她把目光持续性地投向他,像是在看一只小雀。迟雪一直看到他走到最后,拉开椅子,安静坐下,他把包挂在桌耳,而他抬头看向黑板。
里面是林枫在讲课,声音平稳有力。
林枫讲了数学,从选择题讲到压轴题,从压轴题讲到竞赛题。尺言听得很认真,有时会做笔记,靠在椅背上伸着手在纸上写下一串。
迟雪这时候,才看到他涂了黑指,尾指上绑着一条黑带子。他有些忧愁,距离笔记本很远,迟雪不禁回想自卑的郭雨生,他坐得是那样端正,俯背,要贴得纸很近。
“好了,今天就讲这么多,休息一下吧。”林枫下课。
教室里动静并不大,大家似乎都习惯安静做事,这独属于学生的雨季节奏,时间在流水中缓慢前行。
尺言坐在座位上并没有动,而是垂着眼沉思着什么东西,他的椅脚微微翘,离起地面。
林枫看他一眼,抿抿嘴,手上捏着尺言上交的假条,上面赫然写着“奔丧”二字。
他趁着学生空荡,缓慢走过去,出言安慰道:“节哀。”
尺言点点头,回应老师的关心。
“我听校长说了,虽然这件事很影响你心情,但高三在即,你还是尽早调节好心情吧。”林枫温言,“有什么困难可以和学校说,学校会经历帮助你的。”
十八岁的尺言正式失去了父母,他不能成为法律意义上的孤儿,如今孑然一人。
迟雪感到饱含水分的空气很闷,有些寒冷,又有些热。
她也看到林枫办公桌上的假条。自己那只见过一面的祖父去世,具体情况不知。
她靠着椅子背坐下来,浑身有一种无力感,父亲也失去了父亲。
整整一天,她一直在班级末尾等待,试图与父亲交谈,可惜鼓不起勇气。她只能像郭雨生在背后望着自己一样,望着尺言。终于,在漫长的下课时间,众人纷纷扰扰的交谈声间,她走过去。
“下了好久的雨。”迟雪对他讲,她望着外面,天空一片青色的灰沉。
尺言也跟着望望外面,看到乌青的天空。
“我看到你的假条了,实在突然,请节哀。”
尺言这才回答:“是吗。”
他脸上并不表露出悲伤,而是一种早有预见的平静。迟雪看见他绑在尾指的黑丝带,那也许是葬礼的象征。
她还没经历过葬礼,父亲也没接受过葬礼。
尺言突然问她:“你不喜欢下雨么?”
迟雪微愣,被这番主动打得恍然,几秒才回道:“可是,这不是雨季吗。”
尺言突然笑笑,像是在自嘲,身子向前离开椅背,“我倒不怎么喜欢下雨。到处都阴冷,太麻烦了。”
迟雪定定地看着他,一根发丝拂过他脸颊,父亲的微笑很迷人,无论装的是苦涩还是温柔。余味都丝丝不绝。
雨淅淅沥沥地下,到傍晚,只剩零落几点。天没有放晴,仍旧厚云重重,水滴沿着走廊的排水管,一滴滴连成雨幕。迟雪望着停止的雨,望见西落的太阳辐射,朦胧的光落在这个校园里。
太美了。
她同时为两人的死亡触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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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学期开始了,迟雪通过了最后的考试,成功跳级进入重点班里。
她向林枫提出要最角落,窗户后面,空调柜机的座位。林枫看着安静的女儿,答应了。
很长一段时间,她上课,并不听讲,而是默默地欣赏父亲的背影。她想把以前对郭雨生的忽略,全部安静地补回。
尺言的背影很美,尤其在清早七点,会有柔和的光从窗户照入,他的身影在那刻时最朦胧的。下午四点,光会折射成碎片,长长地投射到他身旁,那时候他闪耀迷人,无可比拟。
迟雪能看见同班同学和他的互动,能看见他的抬头、低头。
他的习惯,像一块块零散碎片,迟雪收集它们,拼成郭雨生的过往。
尺言的社交很温和,几乎每个人,都对他印象很好。他们纷纷称得上朋友,可迟雪深知,那只是浮于表面的,连同她自己也一样。她从未听过父亲有什么挚友。
今日,却看到了。
自习课,很是安静的时候,门口突然出现一个人,迟雪看一眼,觉得些许眼熟。
接着是级长前来,把尺言叫去,尺言抬眼看看,跟着级长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