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纷纷
郭雨生用自行车载受伤的女儿去医院,迟雪咬着自己的手指,强忍不去看伤口,一路上树荫被车尾气蒙住,绿得模糊。终于,自行车停在急诊口前。
迟雪有一点害怕。她在门口,就闻到医院消毒水的味道,想到口罩和针头。
尺言把她抱进急诊,人很多,医生一见这个迟雪的伤势,就开始帮她处理。
坐在清创室,护士拿着各种各样的药水,倒在她的伤口上,迟雪感觉凉气窜入身体,好疼,好疼,眼前发白,大脑一阵麻。
她捏住郭雨生的手,小手将父亲的虎口捏出红印子,她又开始哭泣。
医生说:“没伤到骨头,要缝针。”
要做清创,缝针。医生在做准备,要等好一阵儿,迟雪坐在椅子上,紧紧靠着郭雨生,她好害怕。
膝盖一阵阵抽痛,郭雨生交完钱,安抚她:没事,别怕。”
迟雪挤出一点眼泪,咬唇问:“爸爸,你缝过针吗?”
郭雨生轻答:“缝过。”
“医生说我要缝十针,你缝了多少针?”迟雪声音微小,颤抖哭泣。。
郭雨生答:“二十针。”
“疼不疼?”迟雪害怕地试探,又好奇起来,“医生有给你打麻药吗?”
“不疼。”郭雨生只是答。
“你比我大这么多岁,你缝了二十针,我比你小真多,却要缝十针。我肯定很疼。”迟雪有些委屈,又开始呜呜害怕起来。
郭雨生安慰她:“我缝了两百针。不疼。”
迟雪瞪大眼睛,问:“真的吗?”
郭雨生点头:“真的。”
迟雪不敢相信缝了两百针的郭雨生有多疼,她想站在椅子上,可是脚没有力气。她只好伸着手,尽力掰着爸爸的肩头,想要看看:“你哪里缝针了?”
郭雨生的衬衫被她扯变形,迟雪伸脖子,郭雨生将她放好在椅子上。迟雪追问:“爸爸,你究竟哪里缝过针了?”
此刻的疼痛与郭雨生的伤口比起来,已经不值一提了,迟雪倔强地咬着这个问题。
“这里。”郭雨生只好指给她看。
迟雪一望,张大嘴巴,那是爸爸的左肩头,刚刚她扯过的地方。
“有没有伤疤呀?”迟雪好奇。
她开始自己动手,把爸爸边摇边拉下来,郭雨生的肩膀与女儿同高。
迟雪窥见了,透过薄薄的衣服,她看到郭雨生的肩头,隐隐约约能窥见一道伤疤的开端。她痴迷地望着,不自禁问:“真的不疼吗?”
“不疼。”郭雨生答。
“你也摔倒了吗?”迟雪不敢去摸。
“嗯。”他应。
迟雪不再去看,她心里面安慰到自己,肯定不疼,肯定不疼。医生给她打了麻醉针,她只见到针口穿梭,真的不疼。
包扎好伤口,她想自己走到车上,可是脚步艰难,郭雨生再次把她抱上去,迟雪看父亲的背部。
郭雨生正想上自行车,迟雪突然拉住他:“爸爸,”
她说:“你不要再摔倒了好不好。”
“你缝两百针,就是要比我多打二十支麻醉针,就算缝针不疼,二十个针孔也很疼。”迟雪低头看着自行车座椅,她为自己扒父亲的肩膀感到愧疚。
郭雨生微顿,看着女儿的发旋,他说不出话来。
良久,迟雪只听到他温声:
“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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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逐渐清亮,迟雪没有睡着,她望着天边,看见层云变化。她的眼睛已经能适应清早了。
她转头,望向尺言。他坐着,微微合眼,正在小憩。
父亲累了,让他休息一会儿吧,迟雪想。
六点半,一些村民煮起粥,一半要给坐在这里的老弱病残,一半要给运去西边,送给彻夜抢救的救援队。
迟雪起身,她想去给父亲领一碗,她吃过热的东西里,可是尺言没有,他一直在啃干巴巴的干粮。
“你要甜的还是咸的。”负责舀粥的妇女问。
这位妇女的丈夫死去,她面色铁青,可自从昨天儿子被救出后,铁青终于化开,到凌晨,她起身开始加入煮粥的队伍。
“我……”迟雪不知道,她说,“要甜的吧。”
妇女瞥一眼她,给她舀了两碗。
迟雪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只是试图融合话题,小声问:“西边,还困着很多人吗?”
妇女没声好气,可是她还是答:“不然呢。”
不到半秒,这份强硬就转化为悲哀,妇女的气息颤抖起来,她落下一滴泪,自顾自地轻声说,声音微小得大概只有自己能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