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血痕
尺言踩进被稀释的血水中,用伞遮住弟弟的身子。弟弟领口处也有血污,淡淡的,如一片浸染。
尺绫不再张望,他坐在轮椅上,面对半边的茫然,不作声响。
雨纷纷扰扰毫不停歇,雷声却更响亮,一道闪电撕扯远空,发出轰然一声。
回到教学楼,尺言对林梓说:“报警吧。”
林梓惊恐地瞪大眼,茫然接过尺言手中的轮椅,看着湿透的两人,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尺言将弟弟送回去,自己转身,下楼。
楼梯阴沉,天空乌云低压,嗅不到一丝清新,尺言脚步一下接一下,在阶梯上敲出沉闷,如沸水缓缓滚动。
雨下得太大了,盖住一切气息,血腥味从左边流到右边,流入下水道,又涌到四面八方。
他站在走廊上,只闻到灰尘气息,一滴雨飘到他肩上,寒意顺着风吹入他骨脊。尺言停顿一下,打开伞,踏入水中。
雨从伞柄流下,浸湿他的手,又湿了他袖子。他的发丝也贴在了耳畔,蒙住雨声。
血腥味越来越淡,他出了门口,撑着伞款款地走。树荫被吹得摇落,洒下一片水珠,他听到风在耳旁细语,丝丝缕缕,他停下脚步。
脚边,有一株野生的黄花,叶子颤动。
两个十五岁的孩子躲在巷角里,撑着一把破伞挤在一起,他们手里拿着沾着血污的钱,见到有人停下,抬抬头。
“你干什么?”他们虚张声势。
尺言只是停在原地,撑着伞不动,轻声道:“没有。”
两人顿顿,继续低下头来,刻意想要藏住满是血污的指缝。
他停在那里,望好一阵。
傍晚消逝,毫无征兆转入黑夜,只剩路灯微亮。雏菊花在夜晚也出奇开得灿烂,溢满小路两旁,朝着阴云生长。
弟弟的血污已被大雨冲刷干净,连一丝气味都没能留下,沉沉被盖住在浪潮水纹间。
夜深,在学校的走道上,两个十五岁的少年紧张地扒开窗。雨不再淅淅沥沥,逐渐停下。但步伐潮湿,拖一长道水痕。<
两个孩子在小巷里蹉跎,直至周围无人安静,才开始分道扬镳。但不过一会儿,便因为心虚又凑到一起。他们大肆挥霍后,无奈下翻墙进入校园中。
这点钱很快就花光,他们需要更多,趁着夜深人静打算进入教室里,从同学的背包里拿取一些。
“你快点,”
“等一下,等一下,你快看看保安。”
两人相互催促,忽地,走廊的光影突然变换。
走廊上突然传来脚步声响,又有一点窸窣声。两人回头,又看到那把伞,顿住。
尺言的伞上抖落水珠,他收起,在黑夜中竟有些许月光,照到他身后。
“你,你要干嘛?”两人惊恐地说。
尺言没有说话,呼吸浅长,宛若从十里之外传来。今夜的月色太黑了,他手上的雨滴已经干了,把伞放在墙边。
他抬头,微微张唇,呼出一口冷气。
挖弟弟眼睛的是两个未成年人。小巷里,一位穿着得体的上流人士给他们每人五百块,他们便乐滋滋遵从了这个荒谬的命令。
尺言弯腰起身,抽出一根伞骨,空气中突然变得干燥无比,伞骨尖端凝出冰晶。
他走过来。
血痕漫上墙壁飞溅,他的手一用力,对方声音嘎然而止。黑夜蒙上一层血污,鲜活热血变得缓慢,流到墙壁缝隙中,延绵一地。
一个人倒在地上,一个人被他握着颈脖,冰锥刺透手臂,紧紧钉在墙上,血液混杂着融化的冰水,滴滴下流。
雨不再下了,干燥无比。
血水延绵,残肢碎肉满地,他一直低头如同机器,一遍遍重复动作。直到累了,垂垂手,碎人掉落地上。
天边的鱼肚白,照入走廊,阴影垂到他肩头,他扭扭头,发丝也干了。
天亮了。
死者一人十六岁,游手好闲,一人十五岁,成绩优异,两人都是学校里的学生。
五点钟的时候,清洁工拿着拖把,在拖着地面,忽地触碰到一大滩水,水里有游荡着几缕红丝,红丝散漫开来。一副黑框眼镜落在血泊中,静静躺着。
案件很快就破,司徒辅见到这个友人,他垂眉,沉默面对。
尺言被押着,擦过他身旁,对他诅咒:
“你快死吧。”
大家耳闻这件事,只觉得冲动、太冲动了。
只不过是一只左眼,却把自己赔进去,弄出两条人命。本来要死的只有一个人,现在,四个都要死了。
孩子的家长悲痛欲绝,面对不堪入目的尸体,他们甚至不能去现场看一眼,所有消息被封锁了,十五岁少年的母亲当场昏厥,醒来后绝望哭诉:“他要死!他要死!”
屡次痛斥,警察只是暂时保密,不透露任何犯人的消息。
司徒辅看着铺天盖地的要求,他也保不下这个友人了。场面太恶劣,事态严重,受害人家属一遍遍要求加重处置,面对一堆碎肉,惨不忍睹,他没办法保住尺言了。
被挖掉一只眼睛的尺绫,当晚高烧四十度。他的玄关在双目上,失去左眼后,生命就流逝一半。一个月后的死亡提前得太早,他已经生命垂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