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4)
他愿意(054)
黑暗中,空气安静得过分。谁的呼吸变轻或变重了,另一个人都能知道。
王南方知道,尽管此刻阮文礼也是沉默,但他一定不打算就此放过她,他还在等她的答案。她张嘴,却没有马上发出声音。她能感受到,内心那些隐藏的情绪,好像被打开了一个闸口,在涌动,在奔赴,马上就要冲破她建立的防护线。阮文礼问为什么,为什么?当然是因为她喜欢他。这样的喜欢,藏在她在离他很远的地方偷看他的眼神里,藏在她知道他的邮箱于是想过匿名发送邮件敲下又删去的字眼里,藏在十年她从很幼稚变得沧桑的时光里。喜欢到成了她心里一种执念,喜欢到明知道不应该不合适不可能却还是允许自己投入了进去。
但,这些不该被阮文礼知道。一旦越过界限,阮文礼就会对她竖起“禁止闯入”的红牌,然后将她驱逐。然后,一切归零。
阮文礼也不该问她这个问题,如果他同样敏感地察觉到她不一样的情绪,那么他要么直截了当地喊停,要么就——和她谈一段不知道结果的恋爱?
阮文礼大概等得太久,久到他伸手去摸她。先是肩,见她一动不动,后来便摸上了她的脸。
王南方脸上的湿,被全部纳入他的掌心。她的眼泪不是为了阮文礼,只为了自己,为自己的怯懦,为自己的委屈,为自己的多愁善感。
“为什么哭?”
王南方摇摇头,眼泪却掉得更快。
他问:“因为不想回答?”
她努力地调整自己的气息:“你说的,用头脑去判断。”她说,“语言是能骗人的,如果你觉得之前我骗了你,那么,我现在一样可以骗你。”
阮文礼似乎是在思考,好一会儿:“所以你的答案是,你并不在乎所谓的第一次,你不在乎它属于哪一个男人,你只是在这个时候需要性,恰好我也是,所以我成了那个男人,对吗?”
王南方的心硬了硬:“是。”
“并不是因为感情?”
“不是。”
“但,你刚才的答案都是在说谎,对吗?”
王南方没有再作出任何回应。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委屈,但这积压已久的委屈又似乎在刚刚的那一瞬间获得了极大的解放。她不能像尾牙宴上那个勇敢的年轻女孩说“整个如丰我最崇拜最喜欢的人是阮文礼董事长”,但,她起码也让聪明的阮文礼知道了她万千情绪中的一点由头。
阮文礼用手再次抹她的脸,他的手大而厚,并且暖。他说话,语气低沉:“我知道了。”他顿了一下,“我会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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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工的第一天有点冷,天气报告显示,最高温度是5度。王南方裹紧身上的黑色羽绒服,开车赶往如丰。
道路两边的红灯笼仍然悬挂着,但来来往往的人群宣告着春节假期已经结束。春节是唯一一个可以让时间按下暂停键的假期,这几天没有任何突发的工作事件,除了她私下约刘敬基吃了一顿饭,其他一切如常。她每天在项目的群里发布的值班消息都是:今日正常。但,当真的要开始正式的工作,心情多少有些不一样。小镇,人工湖,小木船,那些是只有假期才可能发生的情节。而现在,上演的是另一套剧情了。
她刚把车停好,却见到了罗至成。他也是刚从车上下来:“嗨!新年好!”罗至成看她,“新年新气象,不应该穿得漂亮一点吗,怎么包成粽子了?”
一见他,她就想起了年前的不愉快。她打量罗至成,罗至成见她的眼神莫名严肃:“怎么啦?”
王南方摇摇头:“没事。”她说,“上去吧,开工第一天,全体高管开会,不要迟到。”
“放心,阮董发言不会超过5分钟,今天的会议只是走一下形式。”罗至成说,“话说回来,今年该汪总给我发红包了吧?”
王南方从包里抽出一个红包,递给他:“新年快乐。”
“还真的有,王总爽快。”罗至成跟上她,一起进了电梯,“中午要一起吃饭吗?”
王南方想了想,也好,她正要弄清楚某些事情。她看他:“行啊,我请。”
罗至成笑:“王总要请客,那肯定恭敬不如从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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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文礼在会议上的发言果然不超过五分钟。罗至成在台上帮忙收拾稿件,对王南方抛了一个眼色,大概的意思可能是是“你看我说得没错吧。”
王南方却因为他的眼色而感到尴尬,她的眼神不由自主地移到台上那个准备离开的高大男人。今天他穿了浅蓝色衬衫,中间是黑色的西装马甲,最外面是黑色的西装外套,他的表情是严肃的,只在他转身离开的一瞬,似乎远远地往她这边的方向看了一眼。
因为室内开着足够的暖气,她身上的羽绒服让她发热发闷。阮文礼的助理们化身财神爷身边的小童,代阮文礼给大家发开工红包。王南方在孟思华手里领了红包,里面是不厚不薄的一小叠。红包印着如丰地产的标志,下面是他的姓。
孟思华对她眨眨眼:“王总,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王南方给几个助理一人一个红包,正想离开,行政部的经理叫起来,“王总,陈总,还有——”她手里有一串名单,“今年,你们的办公室将会搬上楼,师傅在上面做规划,有兴趣、有意见的,都跟我上去看看,不然定了就是定了哈。”
王南方便跟着一众人上了楼。楼上三千多平方米的面积之前一直是闲置的,大概是如丰的人越来越多,他们不得不再利用这一层闲置的空间。一众人本来是快乐开心的,在看到阮文礼时,马上噤声:“阮董。”
王南方也没想到刚开完会的阮文礼会出现在这里,她站在人群的外围,看着阮文礼。阮文礼身边站着的是戴着红色帽子的技术人员:“阮董,你看看你的办公室定在这里好不好,270度的市政景色,视野很好。”
阮文礼低头看了看图纸,示意技术人员给他铅笔:“经理和总经理们的办公区定在这里。这里砸掉,做开放式的大堂。”
其他人要么四处看看,要么围在阮文礼旁边,不敢乱说话了。
“这样会影响到你的办公室的面积。”
“不,我不需要一个正方形,我需要一个长方形,这样——”阮文礼涂改了几处,“可以?这个位置不是承重,对吧?”
“我明白了,可以的没问题。”
“尽量不要耽误正常办公。工期大概要多久?”
“很快的,我们安排全天开工,两个星期之内能完工,阮董。”
“好。”阮文礼把图纸和铅笔还给技术人员,“抓紧。”
王南方看着阮文礼,在人群中,他仍然是耀眼的一个,那么多双眼睛都聚焦在他身上,不只是她。
昨天他从她那里离开时,已经快下午三点。他们睡到快11点才醒,大概是前夜的辗转难眠,让他们同时透支了精力。她给他们做了两碗简单的面条,还特意给他多加了一只鸡蛋,阮文礼没有发表任何意见,把面条全部吃光之后,后来说他约了人,于是很快离开。从他离开到现在,他都没有解释他说的那句“我会想想”,他想到了什么,他会叫停吗?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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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应和罗至成吃饭,并不是因为朋友情谊,当然也不是为了维持暧昧的关系,王南方状似不经意地问起旧事,虽然已经过去,但她想知道,是什么让阮文礼在那天脸色铁青,一度宣告她以后只能通过预约的方式和他谈公事:“上次的事,谢谢你了。”
罗至成想了一会儿才反应王南方在说什么:“小事。”他说,“下次有需要,你可以再找我。”他忽然觉得失言,“哈,好像不应该希望有下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