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第五十章
◎输了◎
整整三天,陈常用了所有办法,派了大量人力去所有席影有可能去的地方,监控她的定位,查她的信息,但是始终无果,她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消失了。傅斯里连续应酬了三天,饭局密集、紧绷,中午、下午、晚上,每个时间段他都会出现在不同的饭桌上,和不同的人交流谈判。
高强度的工作健身几乎占尽了他所有的时间,但只要在凌晨回到京衡,那种无孔不入的窒息感就回来了。
他静静地看着这幢过去几年住惯了的独栋别墅,第一次觉得它这么空荡,大得几乎可怕。
平时的时候感觉不到,现在只要一进来,就能感觉到这里到处都是席影生活过的痕迹。
他看着这个空荡荡的空间,她的味道、她的气息,无死角地侵入他的感官内,无不昭示着她曾经在这里存在过,现在却消失得干干净净没半条消息,让他有一种岌岌可危的高空失坠感。
他摸出烟盒,低头点了打火机几次都没点着,才发现自己的手抖得厉害,越是想对准,手就越是不听话,简单的一个点火动作竟然花了几分钟才做到。
他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深吸一口气,将烟吸入肺里,再长长地吐出来,靠着那点可怜的尼古丁平息自己的头脑。
他以前最讨厌烟的味道,觉得废物才需要借助它来平息焦虑,可笑的是,现在他竟然也变成了可怜的废物。
更可笑的是,席影消失了多久,他就有多久没有睡觉。
他嘲弄地笑起来,赤手将正在燃烧的烟头碾灭在手心,只有这样真实的痛感才能让他稍微好受些,能让他的神经得到扭曲的筷感。
真他妈的废物。
他沉默地仰靠着沙发,第一次觉得孤独有这么可怕的实感,它能推开时间和空间洪水般地涌来,侵入他的每寸感官,将他包裹、淹没,连半分喘熄的机会都不留给他。
他所引以为傲的心墙被冲破,那些孤独毫不留情地将他的心弦碾压成碎汁。
明明之前的五年也是这样过的,怎么到这个时候就不行了?
像他这样的人,天生就缺乏与人共情的能力,在面对这个疏远的世界时,孤独对他来说是必修的课题,他早就该适应了这世上空无一人能靠近的孤寂,可是为什么这个时候就不行了?
说到底,人生在世,谁离开谁不能过?人的本性是懦弱犹豫的,但只要通过足够强势的戒断,没有谁是忘不掉的。
可他竟然离开了她就睡不着了,连每分每秒都在炽火的煎熬之中。而他坚持多年的原则、底线、观点,竟然就这么简单地被她一次又一次地打破,全都溃不成军,真是个笑话。
陈常突然来了电话,说席影还是没有任何踪迹,连私家侦探都找不到她,估计有人在背后帮她,还得继续查。
他挂断电话,刚抬起头就看见被关在笼子的无毛猫朝他叫了两声,可怜兮兮得好像昭示着他们都是被遗弃的那个,显得格外讽刺。
片刻的寂静之后,他像是终于忍到极点,突然将手机狠狠砸出去,整面红酒墙壁应声而碎。
他颓丧地滑坐了下来,看着散了一地的碎片,眼底压紧到充血,无法控制地颤唞着双手抱住自己的脑袋。
傅斯里已经完全没办法控制自己了。脑子好像已经不属于他身体部件的一部分,他完全没办法把席影从脑子里驱逐出去,每天每夜,甚至每一秒都没办法不去想她。
她就像牢牢扎了根一样,让他头痛欲裂、痛苦不堪。他的脑子就像个永动机,只要他醒着,就会控制不住地想她,想到连他自己都快不认识自己了。
他疯狂想起他们大学时度过的那段日子,想起他们之间每一次情动,失控般被对方吸引的样子,想起心无芥蒂、为彼此敞开心门的样子。
他们颤唞着、虔诚地享受着彼此的味道,交予天生契合的身体、狂烈地给彼此留下烙印,穷极相见恨晚的悔恨、深入骨髓的予取予求、欣赏。
那时候的他们都恨不得把彼此刻进身体里,灵与肉的吸引就像烧沸的开水,只要对上眼神,就能引爆最强烈的化学反应。
那段美好的时光,就像毒药一样令人食髓知味、流连忘返,也让他快忘了这只是段尘封已久的回忆。
只要想起席影那种明媚动情的笑,他几乎瞬间就会沸腾起来,瞬间陷入那种痴狂的迷恋当中。
那时候她只需要一句话、一个眼神,就能立刻让他产生反应,勾起他狠狠亵渎她、占有她的本能。
是席影让他知道自己身上还有那么兽性的一面,任性、危险、癫狂、毫无节制。
也让他知道,自己在席影面前,这辈子都没有做绅士的可能。他拼命想丢弃的狂涌不止,他所需要的理智全部丢盔弃甲,即便他用再暴力的手段宣泄,也没办法抵得上脑海里分毫的狂嚣。
恐怖的念头丝丝渗上来,他完了──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么软弱无能。
以前他觉得就算他忘不了也没关系,时间一久,她会自然消失在某个角落。但现在,他发现自己可能永远都没法忘了她了,因为现在较五年前之更甚,如果以前只是偏执,那么现在他的偏执长成了一个庞大的怪物,快把他自己也吞噬了。
他忍不住想,她能去哪里?拖着一个生病的弟弟,她能躲到哪里去?才刚做过手术,她还能去哪儿?
一个又一个问题被抛出来,都只汇成了一个问题──她怎么样了?
心里沉重的钝痛几乎快杀死他,把他打得七零八落。
只要一看到那团红色的血水,他就觉得连呼吸都上不去,体内那股疯了弦就快崩断一般,快到达极限了。
他恨席影私自打掉了属于他们共同的小生命,但同样也想象不到,从体内取出这样的团块需要遭受什么程度的痛苦,想象不到如果再也找不到她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
但他们从最后一次见面到现在,也才七十个小时而已。以前忙起来他一个月都见不了席影几次面,而这次的三十多个小时,却像在割他的血管,几乎要超出他的负荷。
无论他如何不愿面对,始终无法掩盖一个事实──他怕了,他真的怕了。
他怕席影就这么从她的生命里消失,怕再也没办法见到她一面,怕再也没法听到她的近态,怕再也没法触到她的温度。
他已经输了,输得彻彻底底明明白白,或者应该说他从来没有赢过,用那些见不得光的手段留住她时,他就已经输得一败涂地了。
他想席影想得都快疯了。他想马上就见到她,连一分甚至一秒都等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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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眼泪已经流尽了,席影再也哭不出来了。原来极度的悲伤会让人浑身被抽干一样失去力气,她就这样呆呆地跪在灵堂前,看着妈妈的照片,连天亮天黑都不知道了。
也许她的灵魂还在岩浆里尖叫、求救,但是躯壳就像死了,成了一副行尸走肉,麻木、冷漠、没有力气。
因为傅斯里一直在找她,她和西西没有回老家,而是去了妈妈生病前最想去的一个城市,选择在那里举办葬礼,只有这里才是傅斯里猜不到的,也算圆了妈妈生前最后的遗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