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第七十章
◎离去◎
席影做了无数的梦,在醒来的时候,她差点分不清究竟是在梦里还是现实世界。许久的聚焦不了的视线里,她看到有人在奔走,有人在高呼,马上有穿白大褂的人过来为她做各种检查,用手电照她的眼睛。
在一阵聒噪里,她看到西西和席泽抱着她在哭,张珂则是捂着眼睛走到一边,像是强忍着什么,lojeze也喜极而泣。
很快她从重症监护室转入普通病房,因为车身刚刺的伤害以及长时间的掩埋,她的伤口大面积细菌感染,在监护室里足足昏迷了六天,持续高烧不退,医生下达的期限是十天,如果十天还没醒来,感染很有可能会引起各器官衰变。但好在她第五天夜里就退了烧,从鬼门关前绕了一圈又回去了。
席西忍不住又哭,席影笑着摸他的头,“我又没事,还和小时候一样长不大。”
不知道为什么,她潜意识里觉得自己能活下来。倒是病房里的人都心惊胆战似的,每天盯着她喝药,怕她冷了热了,恨不得一天24小时守在她病床前。
每个人都把她照顾得细致入微,席西和张珂轮流守夜,特别是席西,让席影抓到两次偷偷抹眼泪。
席影虽然不说,但是心里特别感动。因为他们的照顾,她的伤好得特别快。
直到她出院的那一天,所有人都像约好似的绝口没提一个人,傅斯里。
在另外一个重症病房内,傅斯里突然醒了。
他虚弱至极,身上插满了管子,脸上带着氧气面罩,因为肺部感染,呼吸道像堵了一块沉重的铅,大喘着气,旁边的仪器直跳,各个医生护士奔忙于监护室内。
到处是奔走的人和仪器的尖叫,灯光惨败,天旋地转。他挣扎着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但没有人理他。
突然间,他突然死死地抓住一个人的手,嘴角着急地嗫嚅着什么。
护士看见他还没聚焦的双眼大张,布满红血丝的眼中含泪,凑近他的耳边也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只能依稀分辨出xi、yin的发音,之后也不理会他了,因为很快傅斯里瞳孔涣散,心跳骤停,紧急上了心脏起搏器。
一下一下的砰砰声后,恢复心跳的傅斯里又陷入了长久且疲惫的黑暗中,他拼命地拨开眼前的迷雾,使劲睁开眼,僵白的手顽强地拉住医生说着什么,潜意识里,他怕自己这次醒来不问出口就没机会了。
帮他查看体征的医生实在不知道他要说什么,又见他如此执着,连药都没法好好给他上,只好让陈常穿好隔离服进来看他。
陈常进来的时候,傅斯里已经睡着了。
陈常几乎不忍心看病床上的傅斯里,他整个人足足瘦了一半,苍白的脸上肉全都流失了,紧闭着眼睛,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生机,生命要靠这些密密麻麻的各种管子和精密的仪器才能继续下去。说句难听的,那模样简直跟苟延残喘差不多,哪儿还有以前那个人的半点影子,说是形销骨立都不为过。
也许是感觉到人进来了,傅斯里的眼皮颤了颤,努力睁开一条缝来。他见到陈常像见到了了救命稻草,浑身激动得在颤唞。他的手指动了一下,嘴唇嗫嚅,陈常马上蹲在床边握着傅斯里的手,凑近他听着。
傅斯里几乎说不出什么话,胸腔里全是哼哧哼哧的气音,陈常费了很大的劲儿才认出他嘴边的两个字,“.她呢”
这么多年的陪伴,陈常早就觉得他和傅斯里早就是自己半个弟弟。这两天陈常一直都有条不紊,但只是听到这一句,他就觉得眼睛一酸,“席小姐没事,她已经醒了。”
听到这句话,傅斯里沉默着,不一会儿一丝银线从他的眼角流进鬓发里,接着他咧了咧嘴,终于安静了。
不一会儿傅斯里又拉他的衣角,他凑过去,勉强分辨出傅斯里说的是“我想看看她”。
陈常点点头,“好,我去跟席小姐说。”
傅斯里一抖,手着急地倏然收紧,向他摇了摇头,陈常认出他说的是“.别找她.”
依陈常在傅斯里身边这么多年的经验,不用多说就能傅斯里的意思。他既然说了要放手,就真是收了心划清楚河汉界,无论自己内心是何种狂风暴雨、汹涌的爱恋情潮,也决计会控制住不再打扰。
依傅斯里的本性来说,换做以前他就是拔了管子也要去守着席影,之后席影休想再离开他的视线一秒,必然是每分每秒都把她放在心尖。他是个从来不会用克制委屈自己的人,既然爱,就让所有的感情倾巢而出,不管对方是否需要这份不讲道理的渴望,不管她愿不愿意、高不高兴。二来,席影承了他这么大的情,他必然以此为筹码,逼她和自己再续前缘,用强制的手段软磨硬泡也要逼她再对自己生出一些情来。这并不是因为傅斯里是多么守信的人,而是一种自守,也是对席影的保护。
对于现在的傅斯里来说,远远看一眼确认她的平安就是最大的满足,不再奢求她的关注,不想以此来证明什么,更不想利用她的感激和愧疚来获取什么。陈常知道,他并非无欲无求,恰恰相反,他的爱比谁的都浓烈,只是开始懂得克制了。
况且再让她来对她是一种困扰,他肯定不愿意再让席影不高兴。
这当中克制了多少汹涌的情,要忍到心口如何生血,陈常不得而知。
陈常看着傅斯里的样子,胸口缠着的绷带还在渗血,躺在床上几乎一动都不能动,这份情真意切,让他都不忍心了,低声说,“可是你还没脱离危险期,现在是不允许出监护室的,席小姐是个通情达理的人,何况你都为了她都.她肯定会愿意来看你的。”
没有脱离危险期说得还是轻的,陈常知道他现在是硬撑着,感染已经导致了严重的胰腺炎,稍有不慎就会转为多系统器官衰竭,之后不知道还要在鬼门关前走几次,一条命悬在那里,能不能活着全看阎王情面,绝对不是开玩笑的。
“.帮帮我。”
陈常从那双憔悴的眼中,看出了请求,这样脆弱的表情,陈常何时见过?陈常了解傅斯里的性格,他怕这是自己安慰的话,没亲眼见到席影是绝对放不下心的,必须要亲眼确认了她没事才能彻底安心。其次,傅斯里虽然只要能达到目的根本就不讲什么道理,随时随地可以颠覆一个信字,但这是对席影的承诺,那就是比山还重的诺言,他就一定会遵守,所以坚持自己去看,不愿再多打扰她一分一毫。
陈常跟医生沟通了很久,直接把人气得不打一处来,医生是个臭脾气的华裔,一听这话:“疯了?不要命了是吧?那我还费这劲儿救他干吗”,陈常是好说歹说,人到最后才答应给傅斯里五分钟。
他帮傅斯里坐上轮椅,就把他推到席影病房门口,让傅斯里远远地能看得到席影的脸。
陈常能感觉到,直到亲眼看到席影,傅斯里那颗高悬于空的心才重重放下,也能感觉到那留恋的眼神似乎是在做最后的道别,这是一种对至爱的至痛的割舍,那么专注,仿佛要把毕生的骨血融入。
此时病房里传出声音:“.他的所作所为完全属于非法□□,他把你害的得这么惨,还害你差点丢了性命,小影,你还惦记着他吗?”
张珂的语气无比恳切,“如果他真的爱你,就不该置你于险境,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满足他自私自利、变态的占有欲,这根本就不是真正的爱。他所做的一切都证明了我说的话,他只要得不到他想要的就会故态复萌,掩饰不了他骨子里就是个暴戾的人,这样个人就像个定时炸弹,他对你好的时候好得不得了,一旦你们的关系产生裂痕,他说不定会做出什么恐怖的事情来。”
“说句难听的话,甚至他.都是为了让你对他心怀愧疚,事到如今,无论他是什么下场都是他自找的。不要相信男人,尤其是他这样的男人。如果是我,我这辈子都不可能那么对你。小影,你一直知道我心意,如果有你一天你要和别人结婚,我照样能笑着送上祝福,因为在我心里,你的幸福比什么都重要,我绝对不会勉强你做任何你不想做的事。”
看到席影的沉默,张珂放轻语调,“这些天来,你都不知道我都快急疯了,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着,做梦都是你回来了,小泽也一直问我你在哪里,我真的很担心你。”
“我明白,谢谢你。”席影是真的很感激有张珂的存在,但也只能将这种好默默放在心底,等来日再找机会慢慢回报。
“小影,无论怎么样,我还是要提醒你,傅斯里曾经深深地伤害过你,如果你不想再重蹈覆辙,就不要可怜他。如果你不想再跟他产生瓜葛,我会帮你处理好一切,让他永远都离你远远的,现在你愿意告诉我你心里的真实想法吗?”
张珂深觉自己的急躁,也许是傅斯里在这次事故中不要命的做法真的令他感觉到了深深的危机感,他是在逼席影说出内心的想法。
他承认,在知道傅斯里为了席影差点丢了命的时候,他慌了。张珂同样以这个问题问自己的时候,却被难住了。他虽然恨傅斯里却不得不承认:生命如此沉重,在那种情况下,在自顾不暇人之将死的时候,何以能为另一个人付出生命的代价?以至于抱着必死的决心,这需要何等的勇气和爱?但傅斯里做到了。
他无法否认,他深深地嫉妒着傅斯里,这种酸意是对于一个无法企及的对手的怕。他身上的血性、执着、至真至情自己一辈子都无法企及。就是他身上这种特质,让自己几乎不曾有过出场的机会。
但他也相信,这世间普通人之间的爱就是温和如水的,不是谁都能够承受傅斯里的这份情。他的爱太浓烈,稍有不慎就会引火焚身。从大学时代张珂就见识到,傅斯里爱席影,就爱得不留有一丝余地,穷极一切要得到她。这种爱极具蛊惑性,让人上瘾,也让人窒息。他也明白,经历过这种深刻的爱,席影心中很难再走进其他人。
虽然席影掩饰着,但他能轻易读出席影藏在平静面孔下的一缕动摇。人心不如铁,张珂不敢确定席影是否始终能坚定内心,拒傅斯里于千里之外。如果不在这个时候斩断他们之间的联系,那他将再无机会。
“小影,男人和女人不一样,男人在付出的时候,会精细地计算付出的每一分每一厘,最擅长苦肉计,说不定他以后会利用你的心软,利用你对他他产生的愧疚,逼你重新跟他在一起,说不定那天雪崩的时候,他就在心里盘算好了这一切,不管你相不相信,这是人性。小影,在我心里你一直都很坚定很有原则,我想知道你是不是动摇了,你是不是还放不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