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码头
莲心好心给翠花拿来毛巾让她擦脸，马昆坐在对面的沙发上沉思不语。 翠花一把拽过莲心给自己的毛巾，愤怒地盘腿坐在沙发上：“我赖翠花就像那个戏文里的王宝钏，苦守寒窑十八载，当年你连我的盖头都没掀就出门干大事，日本人的炸弹来了，家说没就没了，我把你爹娘叔公大侄子都侍候入土了，你咋就不想着去接我？现在历经千辛万苦终于让我这个秦香莲找到了陈世美，你要不认我，我碰死也是死吊死也是死——死了也是你老马家的鬼！”
马昆仔细观察翠花的反应：“望山屯还有咱们亲人吗？”
翠花抹了一把眼泪：“都死了！一个都没留！”
“那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翠花一把扯开自己的衣领，露出一处刀疤：“我在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我今天把话给你撂下了，你要是不跟我这个大房圆房，小狐狸精别想沾你的身子！”
电话铃声骤然响起，马昆和莲心两个人全身紧绷，马昆站起身去接电话，翠花二话不说抱住他的腰。
“你松开，我要去接电话。”
翠花偏不放手：“咋，大上海还不让抱汉子了？不管，今晚我就要跟你困觉生儿子！”
马昆用眼神示意莲心去接电话，莲心小心翼翼地拿起话筒，里面传来杜康的声音：“马爷，出事了，给锦荣运送原材料的船上发现了炸弹，药商都已经炸锅了！”
“你打错了。”莲心故意挂断电话，然后和马昆对视一眼，马昆立刻明白有大事发生。
马昆掰开翠花的手指将她推开：“这样，今晚你和莲心一起睡，我睡在这儿，我还有公务事要办。”
莲心趁翠花不注意，用铅笔迅速在便签上写下几句话攥在手心。
翠花还不罢休：“凭啥，我大老远来的，连爷们儿都挨不着？”
马昆不得不冷了脸，训斥道：“翠花，如果是你不识大体耽误丈夫办正事，会被休掉的！”
翠花只能瘪嘴躲到一边去：“我大老远来投奔你，说休就休啊？”
“今天还是我的大喜日子呢，一样得给正事让路。走，你跟我去睡吧！”莲心拉翠花离开，临走时，偷偷将纸条塞给马昆。
马昆迅速打开纸条，眉头紧锁地拨通电话：“这件事你们先不要轻举妄动，我同意莲心的建议，可以先请贺天出面排忧解难，再找出码头工人领袖……”
马昆坐在餐桌前一脸的无奈，刀叉拿在手中没法落下。
原来，翠花正蹲在马昆脚边为他擦鞋，吭哧吭哧极为卖力：“我在老家最想做的事就是给我汉子擦鞋，这么多年，我一次都没干成，今儿终于有机会了，我得可劲做。”
马昆强忍住怒火：“你能让我先把早饭吃完吗？”
“你吃你的，我擦我的，我又没用抹布擦你的嘴！”
马昆无奈，只能拿起报纸，见莲心走进来，看似无意地说给她听：“这事可不好办，得有人亲自到场。”
“谁？”翠花抬起脸。
马昆立刻全身警备：“我说的是时事，你听得懂？”
“我就知道你们嫌弃我不识字！”翠花嘟嘟囔囔扔掉抹布，躲到一边拿起旱烟袋抽起来，呛得马昆直咳嗽。
莲心劝阻翠花：“别抽了，先生都咳嗽了。”
翠花一把推开莲心：“你个小狐狸精知道什么，这十几年我守活寡就靠这管烟活着呢！”
莲心笑着拉住她：“大姐，我知道你过得不容易，现在不是团圆了？今天我带你出门见见世面，等上海的风景看够了，再把你送回来。”
“你个二老婆耍什么心眼啊？是不是变着法子想把我弄走你当大房霸占我汉子？对吧？”
翠花还在喋喋不休，莲心暗暗向马昆点头，马昆嗯了一声：“行，那你今天就带她出去见见世面，这些事辛苦你了。”
翠花气得直跳脚：“她辛苦？这么大房子都是我一个人打扫的，今天的早饭还是我做的，我抹布不离手你怎么不说我辛苦啊？偏心眼的汉子哟……”
莲心不想再听翠花吵闹，只能拉着她的胳膊拽出去：“好好好，大姐，你太辛苦了，我带你出去做衣服好不好？”
翠花对莲心的好心将信将疑：“你真心的？”
“真心的。我带你去做几件旗袍，以后陪着先生出去也方便。”
“就是露大腿的那种？我可穿不惯，砢碜！”
“那咱做长裙，总有办法的，跟我走吧，出门前去收拾一下，也不能太寒碜。”
趁着翠花上楼收拾，马昆和莲心匆匆耳语：“听说贺天已经去码头了，但必须有人代表我，亲自出面沟通。”
莲心郑重地点点头：“好，我去！”
码头上人头攒动、喧喧嚷嚷，重阳和小蝶一前一后走来。重阳脸冷如铁，小蝶满腹心事地跟着他，也是一言不发，找块干净的地方铺上白手绢坐下。
重阳排开人群，只见被众药商包围的贺天拿着一个炸弹：“各位，我检查了大家的船只，只有这一个炸弹，大家不用再担心了。”
药商们哪里肯干：“谁说得准？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谁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再给咱们船上塞一个？”
更有药商抱着脑袋蹲在码头上大哭：“昨天下了一场暴雨，货轮上的草药已经开始发霉了……他们不让卸货，完了，咱们全完了！”
贺天忙着安抚众人：“张社长刚刚上任，请大家给锦荣时间……”
江沙帮的帮主青龙推搡着一个老药商过来：“我们江沙帮没说过话，谁他妈敢开工运货？就你，敢偷偷撬开仓库，让伙计进来搬运，活得不耐烦了！”
那老药商苦苦哀求着：“我的货堆在你们码头仓库一星期了，你们连个透气缝都不肯开，药材已经开始发霉了！过两天还要有大台风，仓库要是进了水，我可就血本无归了，求你们高抬贵手吧！”
青龙撸胳膊挽袖子：“老东西，你把家当都给我，我就给你那批霉烂药草开一个小狗洞！”
“你们欺行霸市，我和你们拼了！”
老药商扑向青龙，反被青龙按在地上抽嘴巴子：“老东西！来人啊，把他弄成人体板凳，我要在他老脸上舒舒服服放个屁！”
老药商被羞辱得满面涨红，猛然挣脱众人的钳制：“我家祖辈出过三位国手大药师，我要了一辈子脸，临老被黑帮给作践成这样，还有什么脸面见同仁和家人啊！”
老药商愤然撞柱，贺天飞身上前将老药商拦住：“大家都是冲着锦荣来的，锦荣一定会给大家一个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