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氤氲

暮春的夜晚，梧桐枝桠的树影割裂车灯，在柏油路面拓下细密裂痕。

闻迟推开车门的刹那，迈巴赫的远光灯如利刃劈开巷弄，惊起栖在广告牌后的夜鸟，扑簌簌掠过林濯枝发顶。

凌澈终于从林濯枝身前退后半步，折手放到胸前，垂头侧立着。

林濯枝有些没反应过来，往后迟疑半步，鞋跟磕在青苔斑驳的窨井盖上，金属声响惊碎了满地月光。

闻迟逆着光走来时轮廓虚化，像宣纸上晕开的松烟墨，唯见银灰色西装下摆翻涌成浪，碾过满地狼藉的脚步却突兀地停住。

他今天难得穿上了西装，很不一样，简直像是一名成熟的政客。

“林濯枝。”他喉结滚动着，语气晦涩。

有浮动着的酒气混着暗巷的栀子香味淡淡萦绕在林濯枝鼻尖。

他没再讲话，眼神却在抬眸间闪烁。

他喝酒了，林濯枝心里想。

她退后半步的动作似是扯断了男生心里绷紧的弦，闻迟忽地松开桎梏领口的钻石袖扣。

月光终于漫过他眉骨，照亮了耳骨处随着喉结吞咽颤动的黑石耳钻，那枚与十三岁闻迟送给林濯枝的同款耳钻，上面镶嵌着的红宝石此刻正与林濯枝如火般的头发共振。

有点不敢直视闻迟此时的眼睛，林濯枝垂下头，看着打架染脏的鞋尖。语气闪躲。“你怎么来了？”

闻迟没说话，他似乎心情不太好。修长的手指扯下西装外套，毫不在乎的将镶满银线的高级定制西装裹在了林濯枝身上。

他扯过女生的手腕往车上走。

“诶。”

像是想起什么，林濯枝突然轻轻挣扎了一下，闻迟停下身。

少女才探头，看向不远处从刚才起就显然没反应过来的贺澜禹。

“刚刚谢谢你了啊。”她说道。

虽然没有帮上什么忙，但心意她领了。

贺澜禹承受着闻迟扫视过来的目光，点了个头，眼神复杂看不出情绪。

闻迟带着林濯枝不由拒绝的上了后座，凌澈也跟上坐上了副驾驶。

一路上，闻迟没说话。

手腕上的手也没有松开，力气大到吓人，闻迟另一只手抬起罩在了眉骨上，靠着座垫假寐。

林濯枝静静看着他，怀疑男人是喝醉了。

“少爷今天回了江城一趟参加宴会，因为是商业伙伴的剪彩仪式，不去不合礼数，为了当天去当天回来，所以基本上没有阖眼。”司机淡声解释。

林濯枝理解。

作为闻氏集团的二公子，大哥闻致谦已经出去自立门户了，他作为小儿子必须承担起家里继承人的责任。

况且他的爷爷还是国家高级将领，红色背景出身的人，在从商方面一定要慎之又慎。所以闻迟基本上在很小就开始接受这种商业交际了，不管是闻氏集团的建立起来的商业版图还是身上流传下来的红色血脉，都决不能在他手上出任何差错。

闻迟这个人的人生，从生来就不会只属于他自己。

.

被带到了市郊区的独栋别墅。

平时这里只有闻迟一个人住，打扫卫生的阿姨也三天才会来收拾一次。

凌澈和司机并没有留下。

落地灯在绒毯上洇开一片暖色，林濯枝坐在沙发里，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瓷杯。

不知道闻迟去哪了，林濯枝淡淡扫视了一圈房间。

是简单的格局，开放式的厨房与客厅之间并没有格挡，肉眼可见黑白极简风装修。倒是客厅靠近花园那块墙被落地窗代替，窗帘半垂着，能透过玻璃看到外面夜空的星星。

房子的主人虽然已经入住这里快一个月了，但是除了基本的家电之外，没有什么私人物品摆放出来，屋子里空荡荡的，透露着居住者对生活仪式的满不在乎。

杯子里蒸腾的水雾氤氲了眼前的视线，直到木质楼梯传来熟悉的脚步声——闻迟穿着深灰绸质睡袍，发梢坠着未擦净的水珠，在冷白皮肤上划出蜿蜒的痕迹。

他拎了一个白色小箱子出来，正在和别人打电话：

“……嗯，你现在过来把客卧清理一下…”他挂了电话，迈步向她走过来。

“你喝酒了现在还清醒吗？”

林濯枝先开了口，问题问的很莫名其妙，然而暗地里膝盖却往米色针织毯里藏了半寸。

没有回应。

那人径直在她脚边半跪下来，白色医药箱搁在大理石地面发出闷响。带着沐浴后潮湿的气味突然逼近，她低头能看见他湿润的睫毛垂成小片阴影。

酒精棉触到膝盖伤口的瞬间，林濯枝听见自己倒吸冷气的声音混着他低沉的尾音："打架时倒不见你怕疼。"

他指腹隔着纱布精准按住她企图后缩的腿，掌心肌肤残留着未散尽的水汽，温度却灼得惊人。

窗外夜风带着树桠开始敲打玻璃，衬得他拆绷带的窸窣声愈发清晰。林濯枝突然想起几小时前宴会里，这人可能手里拿着威士忌在与别人对饮，然而此刻那双大手却死死的按住她的脚踝。

纱布层层剥落时带起细碎血痂，他忽然抬头，眼眸黑的深沉：“下次受伤骗我，记得走路不要绷着膝盖。”

指节分明的手掌托着她小腿放进软垫，创可贴边缘被修剪成圆弧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