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满则溢之
第138章满则溢之
(斗者,深知满则溢之,心定空澄,必不被人掣肘。——题记)
谢晚晴刚走到落凤宫,屏退左右,四处一扫,便见屏风后的软榻上斜倚着一人。谢晚晴也不管他,径直坐在案几前,开始摆弄茶具,气定神闲地泡好一壶碧影。然后瞧瞧那人还斜倚在软榻上。“阁下,不来品一下这顶级的碧影?”她端着杯闻一下香,气定神闲地说。
屏风后的人并没有答话,而是施施然起身,慢慢转过屏风来。谢晚晴瞟一眼,只见来人身材也算高大,一袭月白色宽袍,黑发用银冠束着,干净整洁一丝不苟。昏暗的灯火下,看不清面目。
但谢晚晴只需一眼,看个大概,便知来人是谁。
她没抬眼瞧他,只是摆弄着茶杯,为对方添茶。那人在谢晚晴对面的软垫上坐下,折扇轻敲,饶有兴趣地问:“太子妃倒是沉着,就不怕我是坏人。”
谢晚晴双手端杯给他,眸光一闪,漫不经心地说:“阁下能轻易躲过东宫卫戍,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落凤宫,功夫自然是高。若要取在下的性命,当如探囊取物。我担忧又有何意义呢?来,品一下这顶级的碧影。”
他伸手接过杯,并没有喝,放在手中把玩,笑着说:“原来太子妃对坏人的定义如此之狭窄。所谓坏人并不一定是取人性命者。还有很多的事情,比如——”
这人说着猛地起身,手支撑在案几上,俯身靠近谢晚晴。
谢晚晴一愣,继而回复平静,继续摆弄茶具,然后一脸天真地问:“愿闻其详,比如还有什么?”
这一问,这人倒是没说话,只是盯着她看。
谢晚晴这才抬头,细细打量近在咫尺的脸,比想象中更好看,比那日在云烟巷看到的更好看。这张脸肤质极好,偏阴柔一些,但决计不像卫风那样伪娘,肤质如玉,仪容俊美,满是风雅之气。他眸光微敛,眼微眯成弯月。
谢晚晴屏住呼吸,垂目轻笑道:“在下记得并没有公子这号朋友。不知公子今日冒险前来所为何事?”
慕容睿辰轻笑一声,理理衣衫,盘腿坐在案几前,继续端起方才的茶杯亲抿一口,很是遗憾地说:“太子妃的记性当真这样差?本公子可是一直记得你哟。”
谢晚晴略一挑眉,道:“颖华自幼养在深闺,见过的男子不过父兄。这入宫,也才见到几位王爷,倒没发觉阁下是哪位皇亲国戚。”
慕容睿辰站起身将身子靠在旁边的软靠上,伸伸懒腰道:“明人不说暗话。自从那日子上午,在云烟巷见过太子妃,便是念念不忘。难道太子妃忘记了吗?”
谢晚晴装着一副不明所以的神情,继而一脸不悦地说:“公子自重。本殿下向来养在深闺,云烟巷那等地方,本殿下怎么会去?公子今日若是存心找茬的,也别怪本殿下不客气。”
慕容睿辰看到她发怒也不介意,只是折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摇着,闲话家常地说:“那正味轩的饭菜与香入云相比,确实是差劲些。不过那里小二的服务倒是周到,还懂得给客人送药。”
谢晚晴手一滞。她没想到那日与谢朝英吃饭,一直在隔壁的慕容竟对她的举动了如指掌。她苦笑一下,看来还真不能小看这里的任何一个人。
慕容显然从云烟巷,或者更早一些,例如她在“香入云”里活动时,例如她刚刚从尚书府跑出来时,例如她在外面买衣服时,就已经注意着她的一举一动了。
寒意在这炎热的七月底四起。原来自己如同电视剧中人,而周遭的人,有这么多都做着观众。她摆弄茶具的手一抖,索性放下所有的活,低着头,然后幽幽地问:“那日,正味轩里那个伙计是你的人?”
慕容睿辰将折扇一收,扔在一旁,看着她低垂着头,料想是自己太过于急切,让她害怕他。
但是他就是忍不住想试探一下她。
“那小二身姿轻盈,目光如炬,举手投足皆显贵气,又极懂察言观色,字字珠玑。我倒是想搜罗过来,可惜后来去寻,便是遍寻不着。今日,倒是想问问太子妃能否割爱了。适才听太子妃所言,倒不是你的人,实在是遗憾。”慕容睿辰说着,将空的茶杯递过去。
谢晚晴并没有接茶杯,而是站起身,走到窗边将窗帘拉下。当日与谢朝英到正味轩吃饭的种种再次浮现。那日那小二的举动,她当然知晓决计不是一个小二,之后也思索过他的身份,并无所得。今日听慕容睿辰说起,倒又想起那小二,面目普通,倒真是十分干练,怎么看都不像个小人物。
到底是谁?自己身边到底有多少隐藏的势力?自己的计划真的能顺利实施么?她不由得靠在窗边,轻叹一口气。
慕容看着她的背影,眉头微蹙,难道这丫头真没认出他是谁么?他觉得自己很矛盾,希望她认出,又不希望她认出。
二人在这静默之间,听得九重帷幕外,方云珠在问:“启禀殿下,熙王派人送来一本琴谱,说是殿下找了许久的清心谱。您看——”
“告诉卫戍,过戌时三刻,就不要让任何来东宫打扰本殿下,否则格杀勿论。”谢晚晴严厉地喝道。
方云珠应声离去。谢晚晴这才转过身,平静地说:“公子今日冒险前来,茶也品了。到底何事,你说吧。”
慕容饶有兴趣地看着她,笑道:“慕容也自知冒昧,今日前来,实在是受人之托。”
谢晚晴眸光微闪,“哦”一声,脸上皆是狐疑之色。虽然她根本不相信慕容是受人之托而来。
“受一个朋友之托。带给太子妃一句话:情之所绊,束手缚脚,必不能游刃有余;心之所向,满则溢之,必有其害。”慕容睿辰在案几上摆放着两只空茶杯,往其中一只里添着茶水。
谢晚晴跪倒案几前,认真地看着他说:“小女子才疏学浅,你朋友所说,我倒不十分理解。”
慕容睿辰只管将一只杯子倒满茶水,然后停住问:“你说这杯子再装,会如何?”
“当然是溢出去了。”谢晚晴一笑。
慕容睿辰也是一笑,指着那只空杯子,问:“那这只呢?”
谢晚晴一笑,道:“这样的问题,慕容公子也值得慕容公子冒险来考我?”
慕容睿辰将空杯子注满茶水,气定神闲地喝着,不紧不慢地说:“太子妃聪颖,天下皆知。岂有不知这道理?”
谢晚晴略一思索,知晓这是慕容在告诫她切不可太过于陷入情,心里不要装下太多的他人,才能将所有计划发挥到极致。也或者是在告诫她无论何时都不要过于骄傲。
然而她面上仍是一副不明所以,片刻之后,她才恍然大悟,激动得哦哦几声,指着慕容说:“原来你朋友是在告诫我,要游刃有余,有所作为,必须要冷酷无情。”
“傻丫头,不是冷酷无情。是心灵澄澈,你如今身在后宫,尤其知晓。还有,这不只指你,还指谢家。荣耀到极致,就是杯满时。昨日,皇上下旨,你大姐谢霜华嫁给熙王做侧妃,二姐谢杏芳嫁给新一任林州驻守,羽家二少羽萧羽将军。”慕容睿辰将那茶水一饮而尽,连连称赞是好茶。
谢晚晴听闻谢家走势,谢霜华终是如愿以偿嫁给萧成熙,怕是高兴得不得了。萧成熙极其怜香惜玉,二人必定能举案齐眉吧。谢杏芳嫁入羽家也算是福气,外界皆言羽翎已死,那羽萧就是羽家嫡子,现在又是将军,统领着东南驻守约莫二十万兵马。
这两个姐姐倒是嫁得好。难为她和谢红玉二人,一个死,一个是棋子。这就是人生。
还有萧成熙,今早来这里喝茶,也没见他提起。居然还盯着她瞧好一阵,意味不明地说:“八月初一,你与我接见使臣,父皇可是将你交给我了。”
她顿时脸就红了。他却是打趣道:“将来,你站在我身边的日子还长,莫不是每一次都如此娇羞?那我岂不是要让你日日戴上面纱,将这份娇羞藏起来?”
彼时,她的心怦怦直跳,比羽翎那日让她等着他回来,还慌乱。
他要纳妃了,居然还能气定神闲地来逗她。她心里顿时荒芜一片,又想起方才慕容的话,不由得念道:“满则溢之,满则溢之。”
随即,又是一笑,说:“你这个朋友倒是特别,带这么一句话给我。请公子代本殿下多谢他。”
“你都不问他是谁么?为何如此么?”慕容睿辰站起身,看她一脸平静,神情自若,心想难道自己真的猜错了,这丫头对老七并没有任何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