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萧成熙的无奈
第108章萧成熙的无奈
行刑。太后的贴身舍人鸡皮鹤发,枯槁的手拈着四根绣花针在烛火上烤。谢晚晴挺直脊背跪着,承受着行刑前的心理折磨。尔后,根据末等针刑,五手针,每手四针,皆在背部。每一手下去,那舍人皆尖着嗓子问:“针刺虽小,可知罪责?”
谢晚晴咬着牙,从牙缝里迸出“知了”二字。
初夏的衣衫不过薄薄的一层,那行刑的针比普通绣花针长且尖,这舍人不仅用力,而且刺下去时,还要旋转一下。
谢晚晴觉得每一针都刺穿皮肤,穿过皮肉直接到达骨头里。
当第二手刚刺完,谢晚晴额上渗着细细密密的汗珠。突然听得门口响起笑声,说:“咦?这宫门值守到何处去了?本王来此,都没人通报一声。”
谢晚晴听这声音,竟是说不出的酸楚,又带着几丝甜蜜。她原本以为徳启帝不来,来的就该是大公主,却不料在这当口来的竟是萧成熙。
他如今被封为熙王,住在六宫之外的熙王,每日需要上朝,也断然没有来得这么快的道理。只是凑巧吧?
“哟,太后这里是做啥?”萧成熙走进来,一身的官服也没脱,倒是英气勃发。
“什么风将熙王吹来了?竟还记得哀家这把老骨头。”太后有些不悦。
萧成熙嬉笑着行礼,然后跑到太后身边,扶着太后说:“皇奶奶,孙儿可不是记着您?听闻皇奶奶最近常常闹头疼,这上次在令州订的熏香刚回来,说对头疼颇有好处。这不,孙儿一下朝,可就赶过来了。皇奶奶,可别生气。”说着,从袖中拿出一只黑檀木匣子递给太后身边的宫妇。
太后面上露出一抹笑,说:“熙儿如今也封了王。有自己的王府,做一家之主了。这朝廷虽有俸禄,到底你是要当家的,不比从前,要细细谋划才是;再说,现在好歹是朝廷命官,以前那等荒唐,到底是不应该了。”
萧成熙捡个凳子在太后身边坐下,笑道:“熙儿也就那几年疯玩一下,身为萧家子孙,那能那般呢。只不过,熙儿以后就不能那么快活地寄情山水了。皇奶奶,这您可要帮熙儿一把。”
谢晚晴咬着牙,背上火辣辣一阵痛,由于萧成熙的突然到来,那老舍人暂时停下施刑,谢晚晴更觉得这陡然的停下,其实是一种折磨。尤其是萧成熙这厮好像完全无视她的存在,让她原本燃起的一丝希望又活生生熄灭。
太后也仿若忘记还有针刑这一茬,只跟萧成熙聊天,很是宠溺地说:“你们八个里面,就你不学无术。可把你父皇气得不轻。”
萧成熙嘿嘿一笑,有点撒娇地说:“皇奶奶知道孙儿秉性,最不喜约束,脾气也躁,办不成大事。这大任之类的事,还是教给皇兄他们才是。皇奶奶可要在父皇面前说说才是。这上朝可真是烦,那些个大臣成天就是这边水患,那边旱灾,这边匪徒,那边蠢蠢欲动。一说到对策,全部都默不作声,或者打太极。熙儿最见不得这些。烦死了——”萧成熙说到后来,一脸厌恶。
谢晚晴瞧着他的脸,越发觉得可恨,这厮没帮自己,反而拖着时间,让这行刑变得冗长,真是折磨。
谢晚晴真想冲上去,掐着他的脸使劲撕扯,将之破相。因为她背部火辣辣的痛,辐射至全身,痛得她无所遁形,她不得不承认这老舍人的手法真他娘的独到。
现在,她背部黏黏的,像是渗出来的血将衣衫打湿。
“熙儿,后宫不得干政,哀家也不可以。”太后敛去笑容,转眼对旁边的韩淑妃和皇后说:“这熙儿,十七岁了,也封了王,早些时候,也是司寝宫婢也是行了礼仪。你二人,在群芳谱秀女中,替熙儿找个侧妃吧。”
皇后和韩淑妃赶忙应声。萧成熙一脸震惊,慌忙说:“皇奶奶,您这是做啥?熙儿,可不愿在娶正妃前,娶侧妃。”
太后白他一眼,道:“这过几年?群芳谱的秀女,今年就全是适婚年龄,过几年,你就只有去娶太子妃,或者村姑了。”
这句话无疑是丢下一个巨大的炸弹,众人的反映如出一辙,都齐唰唰地看着太后与萧成熙。
萧成熙马上叫苦不迭,一脸惶恐地哀嚎:“皇奶奶,您可别害孙儿啊。单听听那些大臣上奏,孙儿就觉得痛苦,您要我天天听,那还不是折磨死我啊?”
太后一笑,说:“前段日子,哀家听人说,你跟太子妃私交不错,还送安息香。原本以为你这番推脱是因为太子妃呢。”太后这话轻描淡写,却暗含着许多意味不明的东西。
谢晚晴也不由得打起精神,挺直脊背看着那一脸高深莫测的太后。
“皇奶奶,那个十岁的小丫头?我宁愿娶村姑。您不会不知吧,那是卧病在床的小十二惦记的。我这才差人送去的。您可要明察啊。那小十二的心思,可众人皆知。”萧成熙一脸无辜地说。
谢晚晴听得那香糯米团子让他送的,自是一番失落,随即又感觉不对。那日在“香入云”,糯米团子本就知晓她不在府中。后来,糯米团子就病了,如何在第一时间得知她回府?这根本就是萧成熙编的鬼话。
这么急急跟自己撇清干系,倒也不错。皇家的人总是要忌讳。看来这萧成熙也不是省油的灯。谢晚晴想到此,唇边浮起一抹洞察的笑,但内心却空落落的难过。
“哦?这说得也是,十二这段时间倒是越发勤奋,想必是为了娶太子妃而努力吧。”太后瞧瞧谢晚晴,又道:“东宫到底与众不同,今日之训诫可要记住。”
“是,太后。颖华谨记。”谢晚晴咬牙回答。
萧成熙这才大惊道:“呀,这是太子妃?方才本王还以为是太后宫里的宫婢做错事在受责罚,却不料是太子妃。不知太子妃所犯何事?”
太后自是一番说法,那道理无懈可击,萧成熙是一句话也说不得。他一下朝就听探子来说她被晾在凤仪宫外,料定不会有好事。
果然一来,就看得她跪在那里,背上的衣衫隐隐渗出血,他莫名愤怒,却只能装作什么都没看见。
此时此刻,他竟连反驳太后的理由都没有。他只能蹙眉看着谢晚晴,她潮红的脸上是竭力隐忍着痛苦后呈现的坚毅,让他觉得那针像刺在自己心上。然而,他只能移开双目,在这个时刻,他羽翼未丰的时刻,多看她一眼,于己于她都没有好处。
他第一次,发现自己的无奈,袖中的手不禁握紧,心里荒芜一片。到今日,他才发现,原来自己所侍凭的不过也是小聪明罢了。
太后继续询问那舍人是否行刑完,那舍人回答未曾完毕,太后勃然大怒斥责他不知轻重。那舍人连忙又下三手,依然问着“针刺虽小,可知罪责?”
谢晚晴咬着牙,心里沸腾着愤怒,唇齿间迸出“知了”二字。
行刑完毕,谢晚晴眼前一阵阵的模糊,她还是强忍着,挺直脊背跪在那里。
太后问道:“东宫今日小惩,引以为戒。这几日,好好养身子,待身子养好,就不必来请安,直接去学府就是。退下吧。”
“谢太后,颖华告退。”谢晚晴双手撑地,狼狈地爬起来。在一旁早已脸色苍白的方云珠连忙过来扶住她往外走。
刚走出凤仪宫,她抬头看看这白花花的太阳,浑身的疼痛与晕乎乎的脑袋,让她再也支撑不住,身子往前扑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