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罅隙滋生
第112章罅隙滋生
车刚到御书房门口,萧成熙一下睁开眼,车辇还未停稳,他就轻轻一跃落地,然后伸手将萧成锦抱下车。谢晚晴提着裙子也要跳,萧成熙狠狠瞪她一眼,低声说:“穿成这样,成何体统。”
谢晚晴看着他向自己伸出的手,略略犹豫,也将手交到他大手中。肌肤相触的瞬间,谢晚晴心里一怔,颓然闭上眼,阻止着从眼里溢出泪来。
然后身子一轻,落入他怀中,一阵植物香萦绕四周。这熟悉的感受,让她好不容易止住的悲伤又统统浮上心岸。
她从他怀中挣脱,慌忙站定,借着低头整理衣衫平复了情绪。然后抬起头,昂首阔步,提着裙子往御书房走。
刚走两步,她又略一顿脚,对萧成熙说:“熙王还是换个熏衣香,这个实在不适合你。”
说着,她也未等萧成熙反应就往御书房走。御书房门口的花圃里依然繁花似锦,那些花开得恣肆。她稍微看一眼,萧成熙低喝道:“事情紧急,你二人快些。”
说着,也未等陈总管通传,萧成熙便推门进去。
徳启帝想来是一宿未眠,正斜靠在御座上打盹。见到三人进来,略略坐直身子,吩咐陈总管去将用完早膳的几位重要大臣请过来。
御书房便只剩四人。其时,正是上午约莫九点过,日光很是强盛,从书房顶端的暖玉透下来,落一室盈盈。
谢晚晴走上前行礼,徳启帝手一挥,示意不用行礼,淡淡地扫了谢晚晴一眼,略叹息道:“这几日,朕以为你会来见朕。却不料,到底是谢家的人,朕低估你了。”
谢晚晴知道他指的是朝中有人上折子说谢朝英贪污的事,徳启帝以为她会来为谢家求情。毕竟谢家若是遭受劫难,她在宫里就是任人宰割的羔羊。其中利害,众人都看得清。
但还真让萧成熙说对了,她谢晚晴就是喜欢“揣着明白装糊涂”,再说这件事徳启帝迄今为止是一直压着,秘密进行中。自己深居东宫怎么可能知道呢?
就算当日,韩淑妃对她说,是徳启帝示意的,她只能装着不知道。
于是,她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很惶恐地说:“儿臣这几日都在养病,未来向父皇请安,请父皇恕罪。”
徳启帝看她一眼,无可奈何地笑笑,说:“以前熙王和十二殿下夸你聪慧,朕还不信。却不料,这事倒是你自己看得透彻了。”
谢晚晴继续装糊涂,扑闪着天真的大眼睛,很狐疑地问:“熙王也会赞美颖华?”
萧成熙甚是尴尬,将头别向一边,讪讪地说:“别得意。本王只是跟父皇说,你这人不知好歹,不知分寸,有点小聪明,又喜得寸进尺。”
谢晚晴装着很沮丧地说:“颖华就知道熙王这等聪慧之人,向来看不起颖华。”
徳启帝摆摆手,道:“你二人也休得再闹。颖华,今日来这里,你应该约莫知道是什么事吧?”
谢晚晴点点头,说:“回禀父皇,方才来的路上,熙王略略提过,说是林州有事。”
徳启帝无奈地叹息一声,道:“本不该让你来。这泱泱大国,到这份儿上,众人却要一个十岁女童来这里,朕还真是悲哀。”
徳启帝眉头紧蹙,一脸挫败,又不住地咳嗽。
萧成锦很是担心,从椅子上跳下来,跑到徳启帝身边,帮他顺气。
“父皇,您的努力,儿臣们都明白,也看在眼里。先前,儿臣看史书,那历朝历代的贤明君主也不见得比得上父皇,只是父皇身边缺乏贤明罢了。待这次过后,父皇诏令‘不拘一格降人才’,平民有才也可为朝廷效力。不一定非得是士族子弟。”萧成熙站起身对徳启帝说。
谢晚晴不觉讶然,她第一次见到萧成熙如此严肃的模样,也是第一次听到他的政治理论。没想到这家伙倒是看到整个朝廷人才选拔制度的弊病。这倒让谢晚晴刮目相看。不过不知这会不会是这个时空科举制度的滥觞。
她兀自想着,前世做主管的职业习惯,竟让她开始思考,如何去规划整个国家。
徳启帝听闻萧成熙的话,却是摇摇头,道:“朕也不是没想过,谈何容易,朝中盘根错节。损害他们利益的事,还不是奋力反抗?”
谢晚晴对他很是同情。这帝王果然是这世间最窝囊的职业,看似锦衣玉食,实则是处处被掣肘。要当一个好皇帝可真是不容易。
一时间,四人都陷入沉默。
谢晚晴脑袋里将所读过的历史典籍都想个遍,结合古今中外,然后又想到石磊那厮,以前总是动不动就说“如果我是帝王,我将如何”。
最后,她左思右想,到底还是没有忍住。于是很无良地引用了狄更斯的名言,高深一把:“这是一个最好的时代,这是一个最坏的时代。”
徳启帝父子听闻此语,齐唰唰盯着她,皆是不明所以的神色。
谢晚晴掩面咳嗽一声,站起身向徳启帝施礼,道:“父皇。趁着诸位大臣还未来。这里的,都算是家人。一家人必不能藏着掖着。颖华方才琢磨,认为这是一个变数的时刻。对萧月国来说,腹背受敌,处境堪危,是一个最坏的时代;但如果在这场战争里,能将一些出身平民的有才之士提拔建功立业,这对将来的变革就是强有力的证据,并且在这场战争中将我国军队实力加以提升,这对我们来说,又是一个最好的时代。”
徳启帝思索半晌,缓缓地点头,然后重新打量谢晚晴,说:“颖华能以十岁的年龄看透这些,将来或许真可给萧月国带来转机。”
谢晚晴有些着急了,这担子如此沉重。她慌忙摇头,垂首说道:“父皇,这萧月国的转机不在将来,就在现在。父皇最清楚不过,儿臣不过是普通女子,有的也只有一颗为国为民的心。所谓‘在其位谋其政’,这是儿臣的处事原则。儿臣会做好分内之事的。”
“好一个‘在其位谋其政’!多少大臣也未必有颖华这等品性。”徳启帝有些激动,从椅子上站起来。
萧成锦忙扶住他,说:“父皇一宿未眠,身子要紧。”说着,便踮起脚去端参茶。
谢晚晴暗想,不知等下那些大臣会将怎样的难题给她。谢朝英的心性与脾气,她清楚得很,一旦有什么,决计不会为她解围。那么要靠的只能是这父子三人。
于是,她决定赌一把,将一些话语都一并说了,也算尽到责任。免得将来于心不安。
于是,她清清嗓子说:“回禀父皇,请恕颖华再多嘴一句:这世家的存在,对皇权来说总是隐患,要想不被掣肘,父皇要尽早做决定。”
萧成熙脸上神色一滞,像是不认识谢晚晴一般,然后低声说:“你可知你在说啥?”
“颖华自然知晓。”谢晚晴垂眼不看他,继续说:“颖华是从国家安危出发,至于其他,不在此考虑范围之内。”
徳启帝猛然一拍桌子,吓得三人一怔,以为他要发火,谁知他连声喊了三个“好的很”,很是赞赏地说:“颖华,希望朕真的没有看错人。”
谢晚晴抬眼看徳启帝,那神色很是癫狂。谢晚晴心里像打鼓一样,暗自责怪自己今日太冒进。
“颖华,关于你爹那件事,你不对朕说什么吗?”徳启帝突然问。
他到底还是不甘心,如何会算错这女娃。自己的儿子与女儿都说过,她最注重的就是家人,难道都是表象么?比如,她刚才给自己提的建议:消解世家。这萧月国除了马家之外,最大的世家不就是他江都谢家么?所以,他不死心问出这句话。
谢晚晴听他问这个问题,也很是头疼,低着头说:“儿臣那日在御书房已说过,是萧家人,便不会为难父皇。何况,儿臣相信父皇会彻查。”
徳启帝看着她,眼前的女娃不卑不亢站在那里,身上散发出一种气势,仿若万物都可弈棋的气势。
他一惊,又看看两个儿子。自己的八个儿子,他非常清楚,最聪慧的莫过于这两个。而这两个中,老七是心性最淡泊宁静,做事最周详的,小时候,就显露出大才,他从他身上看到萧月国未来的希望。要不然,他也不会在他生病时,亲自涉险去请陈文静为他治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