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从天堂到地狱
时光回到八年前,正当话剧新星严欣恬事业蒸蒸日上,小姑娘突然恋爱了。对象叫郑飞,是省交响乐团的一名大提琴手,比她大四岁。小伙子英俊潇洒,身上有音乐人的忧郁气质,自己谱曲作词,还弹得一手好吉他,非常有才华。
严欣恬和郑飞相遇在边城的蓝光酒吧。那天晚上,为了庆祝新剧杀青,全剧组到蓝光酒吧狂欢,恰好郑飞和朋友组建的摇滚乐队当晚来驻场演奏。大提琴的悲伤、电吉他的狂躁,完美被郑飞一人演绎,深沉优雅与金属质感交错着,将听众严欣恬牢牢俘获。演出一结束,她就跑去主动和郑飞交谈。面对甜美清丽的姑娘,音乐达人没有任何抵抗力,两人一见钟情,迅速开始热恋。
本来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可半年后,郑飞有一次晚上送女友回家,两人相拥吻别时,被晚归的严母撞见。女儿恋爱,严家父母不意外。但得知郑飞是个大提琴手后,严君正当场就表示反对,勒令严欣恬必须分手。倔强的姑娘不同意,被父亲狠狠扇了一个耳光。
事情开始发生变化。
从那天起,严君正每天接送女儿上下班。只要进了家门,就不允许严欣恬外出,就连手机电话,也是他先接听问清楚对方的身份,才递给女儿。本以为高压之下,两个孩子都会退缩。可恰恰相反,严欣恬和郑飞谁都没有罢休。一到夜里,郑飞就来到严家楼下,抱着吉他为心爱的姑娘唱歌,严欣恬也打开六楼卧室的窗户,和男友遥遥相望。这种场景持续了两个月后,老严坐不住了,他冲到楼下,呵斥郑飞,让他赶紧离开。小伙子默默走开,可他一上楼,吉他声又响了起来。
严军正被激怒了,第二天,他找来很多木板,把女儿卧室的窗户全部钉死,还从外面把卧室的门锁了起来,无论严欣恬怎么哭闹,都不放她出来。并以生病的理由,到话剧团帮她告了假。
任凭严母劝慰、阻拦,严军正都不为所动。严欣恬就这样被彻底限制了人身自由。起初,楼下的吉他声依旧每晚响起,过了两个月,改为一周三次,慢慢的,减少到每周一次。又过了一个月,就再也没有了任何动静。
严军正非常满意,持久战的最后胜利者还是自己。他又耐心观察了几天,确认郑飞真的已经放弃,不会再来纠缠女儿,才打开了卧室的门窗。
木板被卸了下来,可严欣恬却没有任何表情,四个月的牢笼生活,让曾经活泼可爱的姑娘骨瘦如柴、形容枯槁。她不再与人交流,情绪也不稳定,动不动就独自发呆发愣。不是蒙头大睡,就是对镜发笑,自言自语。当向来爱美的严欣恬逐渐衣衫不整,邋遢肮脏时,严母慌了神,带着女儿来到医院做了全面的检查,最终严欣恬被确诊为间歇性精神分裂。
严母嚎啕大哭,严君正呆若木鸡,可是一切都晚了。
“有这么当父亲的吗?多大仇多大怨?对自己的亲生女儿都能下这样的狠手。”蒋科长愤愤不平,“把孩子的一生都毁了,他就不是个人,这个牲口!”
精神分裂患者无法再正常工作。得知了情况,话剧团主动给严欣恬办理了病退手续,让她居家休养。毕竟只上了两年多的班,病休后每月工资只有一千元多点,只能维持基本生活费用,当时,团里还自发进行了捐款,帮助严家。
“爱心款是我和另外两位同事送去的,”蒋科长说道,“不多,只有三万块,可也是大伙儿的一片心意。”
蒋大姐是很直爽的人,她甚至告诉林霜,严欣恬活泼可爱,勤快懂事,全团没人不喜欢她。当时团里的意思,如果在医院诊断出来之前,她曾经工作了一段时间,哪怕只有短短两周,都能强行和工伤挂钩,享受相关待遇,可姑娘在家一待就是四个多月,没在单位露过面,众目睽睽之下实在无法操作。无奈只好在每年中秋、春节两节,安排人员去严家看望慰问。直到四年前,调来一位新团长,热火朝天地带领着全团职工搞市场化运营,编排新剧,组织去外省演出拉创收,忙忙碌碌中,严欣恬的事才慢慢被遗忘。
“这几年没有上门看望,是我们的错。”蒋科长的态度很诚恳,“可如果严君正想把黑锅扣在话剧团的头上,那坚决不行。”
真相反转地过于彻底,以至于《百姓热线》的两名记者觉得智商都受到了严峻的挑战。转过头来,林霜对着虎爷苦笑,“看来我们还得爬次六楼。”
虎爷一声没吭,扛起设备就走。等到了严家小区,林霜留了个心眼,双方各持一词,谁是骗子还真不好说,必须得找第三方进行求证。两人在休闲区找到了几位正在晒太阳闲聊的居民,听林霜提起严欣恬,三四位上了年纪的老阿姨印象深刻,这个小区原本就是省运输公司的家属院,他们和严君正是同事关系,又住在一处,多多少少都知道一些。当即你一句我两句,把当年的事完整叙说了一下。大概情况和蒋科长的信息没有什么质的出入,姑娘被锁在家里的三个多月,的确是事实。
证据确凿,虎爷的脸沉得能滴出水来,不等林霜帮忙,他收了三脚架,一口气爬到六楼,气不喘脸不红,好像年轻了二十岁,让搭档啧啧称奇。
看到记者再次出现,严君正有点意外,他佯装镇定地看着林霜,开口问道,“话剧团怎么说?”
林霜还没来得及开口,虎爷发话了,“你先别管人家怎么说,我想听听你准备怎么说?”
作为一个摄像记者,虎爷一直恪尽职守,本分有加,从不越界。像刚才这样公然抢文字记者的生意,是两人搭档十年来的第一次。林霜不太明白他的意思,但并没有出口打断,默认了虎爷的无礼。
毫不客气的问话让严君正涨红了脸,强忍了一口气,才慢慢说道,“我还是那句话,只要话剧团每月多支付2000元工资就行,没别的要求。”
“这个要求本身就很无理,”虎爷冷漠地反击,“毕竟你女儿患病和人家没一分钱关系。”
严君正变了脸色,吼叫起来,“他说没关系就没关系了,你们不能偏听一面之词。”
到底谁说的是一面之词?虎爷看着他冷笑,不再吭声。林霜安静地待在一旁,盯着这位父亲,直到他渐渐停止了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