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把老虎当HelloKitty
上海路金融天地17楼，是一家名为骄阳的房地产公司，正是范团今天的采访对象。
前台招待把许翀他们领进一间小型会议室，走在最后面的林霜一眼就看到了范团，大男孩的左脸已经红肿，上面一个清晰地巴掌印儿。这样的狠劲儿肯定是使出了全身的力气。有多大的仇，下这么重的手。林霜看着一言不发精神萎靡的范团，一阵心疼。
“请问，谁是负责人，为什么殴打记者？”同事的惨状刺激了四爷，他铁青着脸，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给我个说法。”
骄阳房产在城东有个去年刚交工入住的住宅小区，交通便利，出门不到一公里就有成熟的商圈，市重点第十五小学步行20分钟，可以抵达。所以房子卖得不错，入住率也高。可前段时间，公司把5号楼前一大块草坪挖了，直接建造了一栋三层的小楼，作为物业办公地点。被遮挡住阳光的十几位业主不愿意了，欢天喜地刚乔迁了新居，没几天就闹出这么个窝心事，还让不让人愉快地生活了。他们决定讨个公道，可来来回回找了物业不下五次，都于事无补。对方态度蛮横，最后一次竟然直接把他们赶了出来，还威胁说再来闹事，就不给他们卖水电了。
买房子是中国人一辈子的大事。眼看着毕生积蓄换回来一套不见天日的三居室，憋屈的业主们给《百姓热线》打了求助电话，路见不平的范团决定拔刀相助。今天一早，他和摄像贾豆豆去骄阳小区采访业主，经过实地测量，小三楼距离5号楼只有不到8米的距离，严重影响了一到四楼业主的采光。尤其是住在一楼的业主，大清早家里就黑乎乎一片，确实说不过去。一看记者来了，物业经理傲慢地扔下一句：“这是总公司的决定，你去找老总吧。”，居然直接扭头走人了。
面对挑衅，范团也生气了，去就去，谁怕谁啊？
事实证明，上梁不正下梁歪这句谚语完全正确。骄阳房产公司的一位副总经理一见记者，当即就撂下了脸子，冷嘲热讽。等发现贾豆豆扛着摄像机正在拍摄，这位画着大浓妆的五旬老妇，冲上去就要扯机子，范团急了，上前将人拦住，谁料对方恼羞成怒，立即跳起来，狠狠扇了范团一个耳光。贾豆豆一见不好，右手拍摄继续，左手拿出手机，先拨打了110报警，紧接着又和许翀通了个气。
整个过程，范团都没有还手，始终保持冷静和沉默。这么骄傲的一个年轻男人，被人打在了脸上，这种滋味，真的不好受。
事情闹大了，骄阳房产的总经理也出来了，这会看到许翀，赶紧上前解释，早就到达现场的两位民警低声一商量，把二人请出会议室，到旁边的房间去解决问题。
留下来的林霜，盯着稳坐在椅子上的副总，发话了：“你为什么打人。”
“你们是非法拍摄，”老女人张开血红大口：“侵犯我的权益，我凭什么不能反击？”
“非法拍摄？”林霜冷笑：“上过学没有，认不认识字？国家新闻总署颁发的记者证，看不懂吗？”
副总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老猫，弓起了背，尖声叫道：“你说谁没上过学？”
“说的就是你，”林霜一点都不客气：“只要读过书的人都知道。出示记者证就是在进行采访。”
“我拒绝采访，这是我的权利。”副总怒吼。
“你以为能躲得开吗？骄阳小区内私自开建违章建筑，我刚才了解过了，这一块是你分管。”林霜毫不示弱，“你承担直接领导责任，想甩锅？不可能！”
副总愤怒地站了起来，指着她，正准备发飙。林霜接二连三地扔出炸弹：“小三楼在市建委立项了吗？有规划许可证吗？红线图拿出来看看！施工许可证呢？”
副总哑口无言，收回手指，气哼哼地坐了回去。
“我们的记者不是为了自己的私事来找麻烦。而是接到了百姓热线，对私建违章建筑进行曝光。”林霜表情越发冷峻，“这是新闻媒体的权利，记者的责任。而你，先是出言不逊，接着出手伤人。如此嚣张，哪来的底气？谁给你的胆量？”
女副总不敢再和她对视，恨恨地把头转到一边。
林霜站起来，对着自己的同事们轻声说到，“让许制片在这儿解决问题，我们先回台发稿。”
范团、贾豆豆和虎爷集体点头，四人不再理会骄阳房产的职员，径自离开。坐进采访车，林霜轻抚了一下范团受伤的脸颊，柔声说：“放心，姐给你报仇出气。”范团红了眼圈，默默地点了点头。
林霜的动作很迅速，十年江湖不是白混的。一个小时不到，省级、市属的各家报纸、网媒、电视台、电台，都收到了她传来的新闻稿件和视频。面对同行被羞辱，媒体人同仇敌忾，网站、公众号十分钟内就进行了最新推送，而具有移动性、伴随性特质的省、市两级电台三十分钟后也在都市频率和新闻频率相继播出。回到台里的四爷脸色不好，协商没有实质性进展，而且对方已经开始找人给他施压，也就默许了林霜的行为。当晚市台和省台两家媒体分别在各自的民生新闻栏目播出记者采访遭遇殴打的现场视频，第二天都市类报纸还直接安排到了头版，“记者正当采访遭遇掌掴”这几个加粗的黑体字分外引人注目。
一时间，范团被打事件愈演愈烈，社会上所有的指责都对准了骄阳房产公司。无数个安慰电话打进热线，很多观众在公众号后台留言鼓励。有对老夫妻看了《百姓热线》后，第二天还做了香喷喷的手抓肉，亲自送到了电视台。老爷子拉着范团的手，“娃儿啊，你受委屈了，多吃点。”那一刻，受感动的不仅仅只有范团，还包括整个栏目组的记者。“铁肩担道义妙手著文章”是赞誉记者的名句，光鲜勇猛的背后，是不被旁人得知的艰辛与心酸。工作很累、强度很大、收入不高、麻烦不少，能够支持他们这群民生记者一路走下去的，除了职业的荣誉感，剩下的正是观众、读者的理解和厚爱。
“霜姐，我觉得，值了。”范团哽咽了一下，继而又开心地笑了，“不给个说法我也认了。”
“这个说法，必须给。”林霜握紧了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