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势拔山兮气盖世

林霜所在的《百姓热线》是省里首个民生新闻电视栏目，开播已经十余年，经久不衰。节目传播力佳、引导力强、影响力大、公信力优，在边城家喻户晓，收视率常年稳坐本地冠军宝座。虽说国内曾有一名新闻传播学学者对民生新闻下过“鸡零狗碎、鸡鸣狗盗、鸡飞狗跳、一地鸡毛”的定义，字里行间满满地蔑视。可架不住老百姓就是喜欢这“四只鸡”啊。大家都是俗人一个，天天吃饭睡觉拉屎放屁。忙忙碌碌争争吵吵，谁没有遇到过头痛的事？谁家没有本难念的经？所以，闲来无事去“吃鸡”，隔三岔五来“吃鸡”，谁说不能行？完全可以有嘛！

昨天晚上的《百姓热线》节目，播出了林霜虎爷采访的这条《耄耋老人被子女遗弃养老院》，就让边城百姓吃了一顿热闹的“鸡宴”。孝老敬老，已经是国人深入骨髓的共同认知，抛弃自己的亲生母亲，挑战了所有观众的底线。

新闻当事人陈红、陈军、以及姚奶奶另外两个儿子，陈国、陈勇，看到自己的家务事上了电视，大惊失色、恼羞成怒、暴跳如雷。怒发冲冠下，四个家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各自找了一位律师，组团前来，气势汹汹地向林霜开战了。

“林记者，你的报道存在严重事实不符。”陈红的代理人，律师甲打出第一炮。

“请问哪里不符？姚奶奶不是陈红阿姨的母亲？”一级战斗状态的林霜迅速反击。

“我的委托人是姚萍老人的子女，但是他并没有发生过遗弃老人行为。”律师乙，陈军的律师。

“那请问，姚奶奶一个人被扔在养老院是什么回事？”辩论升级。

“姚萍老人被遗弃，我的委托人并不知情。是陈莉一人所为。”律师丙补充，这位是陈国找的。

“作为子女，无法自理的老母亲入住养老院三年，从来没有去看望过一次，没有支付过一分钱的费用。难道这不违法？”林霜四两拨千斤。

“姚萍老人的五个子女早已经达成协议，她名下一套60平米的房产由二女儿陈莉继承，受益人陈莉负责赡养母亲。”最后一位律师丁，言辞凿凿，小儿子陈勇立即点头符合：“就是这样，老爹去世后，老娘就把房产过户了，这事都说了好几年了。”

“那好吧，把协议拿出来看看。”林霜伸出手。

对面一群人傻眼，面面相觑。林霜狡黠一笑，真把她当傻子啊？昨天回来，她再次和陈莉沟通过，所谓的继承房产独自赡养母亲，是五个子女之间的口头约定，根本没有白纸黑字。再进一步说，就算有，这份协议也不合法。

第一回合结束。

确定了自己智商的林霜斗志昂扬：“四位都是专业人士，请问我国《婚姻法》中是不是有明确规定，赡养父母不能以“分家析产”为条件。”

四位律师对望了一眼，没有接茬。

“老娘就偏心二姐一个人，从小到大，什么好东西都是她的，陈莉占了那么大便宜，凭什么现在想起我们了。”老三陈军的声音穿透楼层。

“法律规定：父母有多个子女的，应当共同承担赡养扶助父母的义务;每位子女承担义务的多少，应当根据各个子女的生活、经济条件进行协商。子女不能以父母对其年幼时的关心、疼爱程度或者结婚时资助的多少作为砝码来衡量赡养扶助义务的多少。”林霜压根就不搭理他，直接抛出条文，甩向对面的律师。擒贼先擒王，先把他们四个拿下再说。

没想到林霜对相关的法律条文如此了解，老谋深算的律师乙只好选择绕开提问：“这些都是陈红女士的家务事，你没有得到允许，就进行偷拍。严重侵犯了当事人的隐私权。”

第二回合开始。

“电视台是国家的新闻媒体，拥有舆论监督的权利，”林霜严肃地回答，“我作为持证记者，可以对社会上的不良现象、违法事件进行批评报道。显然，姚奶奶被遗弃事件属于其中一种。而且陈红、陈军两位新闻当事人既不属于未成年人，也不是警方认定的犯罪嫌疑人，我们的采访报道更不会威胁他们的生命安全，不存在侵犯隐私这一说。”

“就算你有权利，我的当事人也可以拒绝采访。你为什么要偷拍？”律师甲揪着这个问题不放。

“见到陈红女士和陈军先生的时候，我首先介绍自己是《百姓热线》的记者，也给他们出示了记者证和工作证。”林霜解释，“按照现行相关的新闻宣传规定和新闻工作者职业准则，记者亮明身份的同时，采访就在已经在进行。”

停顿了一下，林霜补充道：“你们可以问问陈红女士和陈军先生，当时的真实场景是不是我说的这样。如果还是不相信，我现在就可以把拍摄的视频资料调出来，让你们再确认下。”

对方默不作声，现场陷入僵持。

“你这个死丫头，你知不知道，我昨天下楼遛弯被邻居们指指点点，”眼看着林霜一人力压群雄，陈红老太发飙了：“晚上，我孙子打电话过来问我，问什么不养爸爸的姥姥？我的老脸都没地方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