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爱恨一念间
蒋红霞的母亲叫任翠萍,19岁那年以500元的聘礼,从邻村嫁了过来。丈夫蒋军比她大八岁,对她还算是温和,虽说不曾像蜜里调油那般恩爱,但小夫妻也很少红过脸。两年后大女儿出生,情况发生了改变,出了月子,蒋军的态度就来了个180度大转弯。
“后来我才明白,他觉得我已经生了娃儿,不会再有别的心思了。这才原形必露。”回忆起往事,任翠萍一脸恨意。
原形必露的蒋军不再隐瞒自己酗酒的恶习,只要手里有了几个闲钱,当天绝对酩酊大醉。一开始,任翠萍还劝慰几句,可丈夫不但不听,还会给她一记耳光。挨了两三次打后,她不敢再开口,见到男人醉醺醺地回来,就躲得远远的。第二次怀孕后,蒋军意外改邪归正,不再嗜酒如命。任翠萍觉得是自己的忍耐感化了对方,对日子重新有了盼头。可好景只持续到小女儿出生,做梦都盼儿子的蒋军当场黑了脸,扬长而去,当晚又被同村的人扶了回来。从那以后,挨打成了家常便饭,扇耳光升级为拳打脚踢。
任翠萍看着她们,悲愤地说,“那会乡里计划生育抓得厉害,只能生两个,他觉得我没有生出个男丁,给他家断了香火。”
一天晚上,又一次被打得浑身青紫的任翠萍坐了整整一宿,这种日子她一天都想不过了。做完早饭,趁着蒋军出门劳作,她抓起一根麻绳,跌跌撞撞地来到村后的一片树林里,选了棵最粗壮的大槐树,哆嗦着系好绳子,就当她搬过来一块石头准备垫脚时,一个汉子突然出现,拉住她的胳膊,“嫂子,你走了,两个闺女咋办?”
这句话成功阻止了任翠萍,她伏在汉子怀里泣不成声。等她哭够了,抬起头来,才看清楚男人的长相,这位名叫陈学亮的同村人,是个比自己小两岁的后生,平日里也只见过几次,根本不熟,
“他说带我离开这个村子,走得远远的,蒋军根本就找不到。”任翠萍的眼里闪过一抹羞涩,当时她还害怕自己走了给娘家带来麻烦,可陈学亮拍着胸口保证,只要找不到人,蒋军最多去闹上一两次,也就不了了之了。听到这儿,任翠萍动心了,一想到能离开那个恶魔般的男人,她激动地浑身颤抖,一路跑回家,简单收拾了几件换洗衣物,一看大女儿不在,就立即抱起小女儿去村里找,可半个多小时都没见到人。眼看着时间快到中午的饭点了,蒋军就要回来。任翠萍赶紧回家拿上包袱,躲躲闪闪来到村后的树林,和等候在那儿的陈学亮离开了家乡,一路辗转,最终来到了遥远的边城,一待就是17年。
“自从跟了他,吃穿不愁,”任翠萍低头抹着眼泪,“这么多年,我没有给他生下一儿半女,他也从来不抱怨,更没有动手打过我,把小丫当成自己的亲身骨肉,供她上学。能遇到这样的男人,我觉得这这辈子值了。”
能吃饱穿暖,不挨打不受折磨,就是一个普通的农村女性对婚姻的全部要求。凝视着神情恍惚的任翠萍,从小就接受男女平等教育的现代女性林霜如鲠在喉,对于她这种生长在城市里的独生女来说,根本没有想到,在遥远的某个村落,还有很多像任翠萍这样的女性卑微地活着。虽然这是十七年前的事,可当下的国内乡村甚至城市里,难道就不存在这种现象了吗?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不管怎么说,谢谢你们记者了。”任翠萍勉强笑了笑。轻轻地抚摸着蒋红霞的头发,柔声说到,“到家里去,你妹子晚上回来,见见她吧。”
母女俩搀扶着蹒跚而去,林霜也和金曼曼告别,各自回去发稿。结局功德圆满,可她的心里却沉甸甸地,总觉得有什么事情不太对。
“别神神叨叨,”听了她的担心,虎爷有点不以为然,“能团聚,就是好事。”
也是,林霜摒弃了杂念,自己也算是做了一件善事。
三天后的下午,准备下班的林霜接到了任翠萍打来的电话,手机里的她惊慌失措,有着深深地恐惧,“林记者,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林霜立即绷直了身子。
“蒋军,蒋军找来了,要把老陈扭送到派出所,”任翠萍结结巴巴,“说他,说他拐带妇女儿童。”
蒋军怎么突然出现了?林霜立即叫上虎爷,又给金曼曼打电话通报最新信息。采访车向晨光社区一路狂奔的路上,林霜的脑子高速运转,自己的预感来自哪里?当所有的画面像过电影一样闪过时,一个镜头被定格下来,那是蒋红霞的表情,当母亲亲口说出跟着陈学亮走了时,她的表情很复杂,有茫然、有嘲笑、有讥讽、还有失望。再联想到那日没有使用的同期声,林霜明白了,在蒋红霞的心里,母亲跟着野男人走了,是她从小到大的心理阴影,如今得到了证实,本来就扭曲的想法就被无限发大,原来对母亲的思念有多深,此刻对她的很意就有多深,而且成倍增长。应该是她通知了自己的父亲,蒋军是来兴师问罪的。
“都是债。”林霜无奈地总结了一句。
等到了面食店,林记者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事情的严重性。不大的空间里,蒋红霞、蒋军、任翠萍、陈学亮,四个人都站着不动。看到林霜她们来到,任翠萍如同见到了救星。
“林记者,怎么办?怎么办?”她语无伦次。
已经五旬的蒋军阴沉着脸,原本高大的身材微微佝偻,焦黄的面色,越发显得他萎靡不振。
“你要做什么?”林霜盯着他。
“陈学亮拐走了我的老婆孩子,他犯了法。”对方气焰嚣张。
“你还懂法?”林霜觉得好笑,“那你为什么知法犯法?”
“我犯什么法了?”蒋军怒视着这个原本应该感谢的记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