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32章“很好哇!”主教笑着说,“可我不觉得您能找到一个更合适的人来代替他。我明天请他来用餐,来向您展示这个人的能力。”代理主教想借此机会开口,讨论选择接替者的事。主教却不打算谈公事,对他说:“在另一位进来之前,我想先了解,知道这一位怎样离开吧。给我把那个学生叫来,孩子应该不会说谎的。”有人叫于连。“这下我要左右夹击了。”他想。他感到他从没有如此勇气十足。他进去的时候,两个衣着比瓦勒诺先生还华丽的贴身男佣人正在给主教大人宽衣。这位主教觉得应该先打听一下于连的学习如何,接着谈彼拉先生。他谈了谈教理,感觉很意外。很快他又把中心转到人文学科,谈到维吉尔、贺拉斯、西塞罗。“这些名字,”于连想,“使我获取个第198名。我没有失去任何东西,且让我出个风头。”他成功了,主教很愉悦,他本人就是个卓越的人文学者。在省府的宴会上,一位名声在外的年轻姑娘朗诵过一首赞扬玛大肋拉的诗。他正在聊文学的兴头上,不久便遗忘了彼拉神甫和别的公事,和这位神学院学生热议起贺拉斯穷与富的问题。主教引证了好几首颂歌,不过他的记忆力偶尔不太好,于连马上就把整首诗背出来,神情却很谦卑。让主教大吃一惊的是于连始终不离闲谈的口气,背上几十首拉丁诗就像谈神学院里发生的事似的。他们大谈维吉尔、西塞罗。“没有比他更优秀的学生了。”主教忍不住夸起这个学生来。
“主教大人,”于连答道,“您的神学院足以向您推荐197个更值得您夸奖的人。”“什么?”这数字让主教很惊讶。“我能用官方的证据证明我可以在主教大人面前说的这些话。您所夸奖的他的回答在神学院年度测验中,只得了第198名。”“哈!原来是彼拉神甫的学生呀,”主教兴奋地叫道,看了看德·福利莱先生;“我们早就应该了解的;您是诚实可信的。我的朋友,”他问于连,“一定是有人把您叫醒,让你到这儿来的?”
“是的,主教大人。我仅仅走出过神学院一次,那就是在圣体瞻礼当日帮助夏斯·贝尔纳神甫装饰的大教堂。”
“optime,”主教说,“这么说,表现出那样的胆量,把几个羽毛束放在华盖上的是你吧?这些羽毛束回回使我担惊受怕,我总怕它们会要了我的命。我的朋友,您前途光明;但是,我不希望让您在这儿饿死,葬送了您那光辉灿烂的未来。”主教叫人拿来饼干和马拉加酒,于连又吃又喝,德·福利莱神甫也不落后,因为他了解主教爱看人吃得胃口极好,心满意足的样子。这位高级神职人员对他这一夜的余兴倍感满意,他谈了一会儿圣教史。
他看出于连并不了解。他转向君士坦丁时代诸皇帝说治下罗马帝国的精神状态。异教的没落曾伴有不安的怀疑的状态,这种状态现又煎熬着19世纪精神烦躁不安的人们。主教大人察觉到于连甚至不知道塔西陀的名字。对于这位高级神职人员的意外,于连坦白地回答说神学院的图书馆里看不到这位作者的书。“我真的很愉快。”主教快活地说,“您帮助我解决了一大难题,刚才我一直想怎样感谢您让我度过一个愉快的夜晚,当然是没有想到。我很意外我的神学院的学生中竟然有这样一位学识渊博的人。我赠给您一套塔西陀,尽管这礼物不大符合教规。”主教命人拿来八册包装考究的书,还在第一卷的书名上方亲手用拉丁文给于连·索莱尔写了一句表扬的话。
主教总是因为写得一手漂亮拉丁文而得意;最后,他用一种与谈话截然相反的严肃口吻对他说:“年轻人,只要将来会获取我辖区中最好的本堂区,只要你做到卑微谨慎,而且距我的主教府百里之遥,不过一定要谦虚谨慎。”于连抱着八册书出了主教府,不可思议,这时,十二点的钟声响了。主教大人跟他绝口不提彼拉神甫。
于连尤其意外的是主教一点也不盛气凌人。
他感到意外:这样的文雅竟能与一种如此自然的庄严气派合二为一。于连看到彼拉神甫正沉着脸不耐烦地等着他,那对比给他的印象更加难忘。“quicltibidixerunt?(他们跟您怎么说的?)”他一看见他就大声说道。于连马上把主教的话翻译成拉丁文,总译不好。“说法语吧,说主教大人的原话,不要增也不要减,”神学院前院长说,口气生硬,态度也很爆躁。“多么不可思议的礼物,它可是主教对神学院学生的奖赏呀!”他说,一边欣赏精美的塔西陀全集,烫金的切口似乎使他感到憎恶。两点的钟声响起了,他听完详细内容,让心爱的学生回房间了。
“把您的塔西陀的首本给我,那里面有主教大人的赞语。”他对于连说,“我若离开,这一行拉丁文将会成为您在这所学校里的护身符。由于对你来说,我的儿子,我的接替者将会是一头发疯的狮子,它将寻找能够吞食的人。”次日清晨,于连在同学们跟他说话的过程中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他于是便不多开口了。“看,”他想,“这就是彼拉神甫辞职的影响。整个学院全都晓得了,我被看作是他的宠儿。在这种方式中肯定含有蔑视。”但是,他看不明白。反而,他沿走廊遇见他们,他们神情中没有了憎恨。“这是为什么?这一定是个陷井。可别被他们利用啊。”
最后那个维里埃来的小修士笑着对他说:“塔西陀全集。”他们听见了这句话,他们于是争相恭维他,并非是由于他从主教那里获取这份极精美的礼物而是由于他荣幸地与主教谈话那么长时间。
他们甚至连最小的细节都了解。从此,不再怀有憎恶,他们卑怯地讨好他,卡斯塔奈德神甫头一天还最为无礼地对待他,现在也来挽住他的胳膊,竭力讨好他。这些人的粗俗无礼使他觉得十分难受,他们的大献殷勤又让他感到讨厌。他改不了自己的本性,因此也得不到一点欢乐。
快近中午,彼拉神甫又以一阵庄重的训话和学生们再见。他对他们说,“你们想要世间的荣耀”,“社会上的所有好处,发号施令的欣喜,还是永恒的自由?你们中间学得最差的只要睁开眼睛也能看明白这两条路。”他刚离开,那些耶稣圣心派的教徒就到小教堂去唱te—deum了。濒及前院长的训话,神学院里是没人太在意的。“他对自己被免职感到气愤。”到处都有人传言,神学院的学生中没有一个人会单纯地相信有人会乐意辞去一个与那么多大施主有来往的职位。彼拉神甫住进贝藏松最奢侈的旅馆,他假说有事要办,想在那儿逗留两天,其实他任何事也没有。主教请他吃过饭了,为了嘲弄代理主教,神甫还竭力让他出尽洋相。饭后甜点时,传来一个意外的消息,彼拉神甫被任命为距首都4法里远的不错的本堂区n的本堂神甫。好心的主教真诚地祝贺他。主教把整个事件看成是一场精彩有趣的游戏,因此情绪甚高,也极高地赞赏了神甫的能力。他给了他一份极好的证明书,用拉丁文写的,并且不让提出意见的德·福利莱神甫开口。晚上,主教在德·吕班普莱侯爵夫人那表扬彼拉神甫。这在贝藏松的顶层社会中是一特大新闻;人们非常不明白,为什么神甫得到这样不寻常的宠爱。有人已经看见彼拉神甫当了主教了。最机灵的那些人觉得是同德·拉莫尔先生当了部长了,因此那一天他敢讽刺德·福利莱神甫在上流社会做出的嚣张神态。次日早晨,彼拉神甫去见审理侯爵案子的法官们,人们在街上差不多跟随他,商人们也站在自家店铺的门口。看着他获得如此礼貌的待遇。严厉的詹森派信徒对这个场面非常不快,他跟他为侯爵挑选的那些律师们仔细地热议了一番后,就启程去巴黎,只有几个中学时代的同学一直把他送到马车旁,对马车上的纹章羡慕不已。
他一时犯傻了,竟对他们说,他管理神学院15年,离开贝藏松时全部家当只有521法郎的存款。这几位朋友非常同情拥抱了他下却说:“善良的神甫本不必说这些虚伪的话的,这也太讽刺了。”被金钱蒙住双眼的人不能懂得彼拉神甫,六年来,他毫不松懈地同玛丽·阿拉科克、耶稣圣心派、耶稣会士们和自己的主教斗争,况且还是孤身奋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