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你心目中的美好(2)
第33章你心目中的美好(2)
“所以我只能放弃？”“哎，天涯何处无芳草，何苦在一棵树上吊死？”子石又拍了拍我的肩膀，“我们以前觉得不交作业好可怕，现在不是没事了嘛；然后又觉得记过写检讨好可怕，现在不也照样没事了；后来觉得高考考砸了简直是天塌了，现在你再看看，大学文凭那张纸给我擦屁股都嫌硬？人生的汪洋大海里，除了死亡伤残以外的任何挫折都是一朵小浪花，什么失业啦，失身啦，失恋啦，失足啦，统统是他妈扯淡。”
“全扯淡！”我趁着酒劲也跟着说。
“告诉你一件事儿，国庆节时我一个哥们儿不声不响地结了婚，也没给我一个通知。我打电话过去，问他干嘛不请咱们去捧场，他说我结婚时也没请他。我听得出来，这是担心人情帐分不清呢，可是咱们从穿开裆裤开始玩到这么大，至于计较那千儿八百块钱的份子钱？”
听着他这种现实得几乎冷酷的话，我不禁长嗟短叹，当年曾经单纯面对这个世界的一群少年，如今都在蹉跎岁月里变得市侩庸俗。我也同样如此，我早已忘记自己当初的理想，为了赚钱到处横冲直撞，像一个惟利是图的奸商一样摆弄着一台破败的天平。天平的一头压着沉重的命运，另一头是一堆钞票，我竭尽全力地往上堆积，但它们的分量永远不足以撼动另一端。
可是，无论如何市侩庸俗，在凌一尧面前，我依然像年少时那样患得患失。
枕边人不是心上人，心上人只是梦中人。我想到凌一尧从今往后便是别人家的贤妻良母，而我也不得不与另一个女人同床异梦地度过下半辈子，两个人此生都不敢将对方的名字念出来，不禁感到一阵胸闷气短。我可以每天逢场作戏地欢笑，当然也可以假装深情地说“我爱你”，这些都不过是作为一个演员的基本素养，但我无法忍受凌一尧躺在另一栋房子的另一张床上的另一个臂弯里，心里默念着我的名字。
除非凌一尧亲口对我说，她已经放下了。
我打电话约凌一尧出来，在这座城市一座古园林见面，她原先有些犹豫，最终还是答应冒一次险。和上次在电影院里一样，我们刻意保持着距离，一直走到一座高高的小土山，山坡上生长着一片竹林，坡顶有一座小凉亭。她回头看我一眼，我才紧走几步跟了上去，我想牵她的手却被她有意无意地让开了，只能尴尬地缩手，陪她坐在凉亭的长椅上。
“你怎么出来的？”我问。
“我跟我妈说要去买内衣，她正在和几个朋友打麻将，没工夫搭理我。”
“那罗廷煜呢？”
她狠狠地白了我一眼，说：“你怀疑我和他已经亲密得可以一起出来选内衣？”
这样的责问让我十分难堪，我自己也接受不了那样的画面。
她说：“我讨厌这种偷偷摸摸的滋味，像在做什么不要脸的事情似的。再过几天，所有事情都已经定了，无论你怎么约我，我都不会再出来了。”
“我也很憋屈，我们本来应该光明正大地牵手逛街的，而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你憋屈？呵呵，”凌一尧笑了一声，“有一次我和罗廷煜上街买东西，他也牵过我的手，可我觉得更像做贼一样恐慌，害怕你不知道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就突然冒出来。”
听她这样说，我鼓起勇气恳求道：“既然这样，我们都不要放弃好吗？时间还有，感情还在，我们豁出去拼一下，把这件事情缓下来。我可以去找你爸妈谈，只要是反对我们的人，有一个算一个，我都可以去找他们谈。”
但她低着头，一直不说话。
我有些心慌了，问道：“你现在还想不想和我一起？”
凌一尧这才抬头看着我的眼睛，说：“想。”
“那你在犹豫什么？”
“怕。”
“怕什么？”
凌一尧想了一下，说：“怕很多事情，最怕的就是你现在只是不甘心，没有以前那么喜欢我了，如果是这样，我宁愿现在就散了。”
我没想到她心里竟有这样的疑虑，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片刻之后才为自己辩护道：“我们从高中就开始相处，现在已经十年了，你应该最懂我。我很少向你许诺或者发誓，但保证过的就一定会去兑现，我现在非常确定地告诉你，我对你的感情绝不是不甘心。”
凌一尧点了点头，又问：“那我爸妈和罗廷煜家怎么办？以前我以为你不回来了，又被我妈闹得难受，觉得你不在了，跟谁过都是一样过，就把这事给应了。现在我说不想结婚了，我爸妈肯定不会同意，罗廷煜家也会来闹。”
我说：“你不要担心，这事我来扛。”
凌一尧盯着我的眼睛，而后咬着嘴唇认真地点头，一开始见面时的焦躁不安消散得无影无踪，但我的内心却满是愧疚——我们都同样并非完美，性格有各自的弱点，过分的单纯与善良让她举步维艰，而我竟偏执地踏上自以为的英雄之路，留她独自在炎凉世态里苦撑。
我原本打算先去拜会凌一尧的家人，但思索再三，还是更改主意，打电话先约罗廷煜出来谈一谈。约谈地点还是一家音乐茶座，他们二人一同出现，落座时凌一尧习惯性地坐到我身边，为了避免产生不必要的敌意，我对凌一尧说：“我们两人谈点事情，你先到他车里坐一会儿。”
罗廷煜掏出遥控钥匙递给凌一尧，但凌一尧接过去隔着落地窗摁了一下，又放回桌面，拎着包出去了。我们一直目送她坐上车，才收回目光打量对方，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开口，最后我尴尬地笑道：“有点像给她开家长会，哈？”
他也讪笑一声，气氛稍微缓和一点。
我问道：“你和凌一尧相处这么久，觉得开心吗？”
他说：“还可以吧。”
“你确定你爱她？”
罗廷煜犹豫片刻，抹着鼻尖说：“反正蛮喜欢的。”
我不客气地说：“你应该也看得出来，这一年里凌一尧从未开心过，我和她一起走了十年，不得已的分手就像被迫离婚一样痛苦。她心里想着我，但不代表我和你之间谁比谁更优秀，而是我运气好一些，十年前就认识她了。现在我很诚恳地希望得到你的帮助，把领证结婚这事停了吧，你们俩勉强凑合在一起不会过得好。”
罗廷煜有些不服气：“那你能保证你们俩以后过得好？”
我说：“以后的事情谁也说不准，但我会尽力让她过得好。我和她以后兴许会为一些琐事争吵，但那是我们选择的路，不会埋怨任何人。”
“那你前面这几个月干嘛去了？”
“我以前做得不对，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里，所以现在来纠正错误。本来这事有很多解决途径，只要尧尧一口咬定不领证不结婚，我带她直接离开这个城市，难道你们还能捆绑着逼婚？之所以与你沟通商量，是希望咱们年轻人私底下把这事解决了，尽量把负面影响降到最小，不要伤害长辈，你看怎么样？”
罗廷煜保持缄默，手指一直拨弄那把车钥匙。
我给他添了茶水，说：“你们相处几个月，时间不算短了，但你对她了解多少呢？你每次向别人介绍她，第二句就是她的硕士学位；夏天你老是怂恿她穿得性感一些，可她不是你用来向哥们儿炫耀的宠物啊；还有，你总是不停地草泥马草泥马，并且认为这是时尚用语，不是脏话。这些事情都让她非常反感，可是她为什么不说出来呢？两个人相处，冷漠得不愿说出对方让自己看不惯的缺点，这种生活还有什么意义？”
罗廷煜不是笨蛋，他明白我的言外之意，我也适时地停止这种攻击性的责问，将话题岔开，与他谈及我与凌一尧在高中时的趣事。他一开始有些抵触，但听着听着，也跟着笑了起来，在他笑容最灿烂的时候，我再次严肃地向他请求道：“兄弟啊，以你的条件，再找一个漂亮女朋友不是难事，但我只有一个凌一尧，错过了她，我这辈子都会过得不安生。所以，希望你能帮我一把，恳请你帮我一把。”
他渐渐收起笑脸，思索片刻后说：“如果我不帮忙呢？”
我说：“我刚才已经讲过了，凌一尧我是肯定要带走的。你帮忙，这事会变得好看一点，你不帮忙，这事只是稍微难看一些而已。”
他坐在那里想了一会儿，最后叹息一声，说：“我明白了。这事我得想一想，明天再打电话给你，给你答复。”
他起身离开，刚离开座位，凌一尧就从那辆车里下来，往茶座里走来。她和罗廷煜在门口遇到，两人互相打了一声招呼，然后一个出门登车而去，一个在我对面身边坐了下来。凌一尧问：“谈得怎么样？”
我说：“我也不确定，不过既然已经把话说开了，那你以后就要做好和我一条道走到黑的心理准备。”
凌一尧点了点头，而后又眯眼微笑道：“这条道不会是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