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还卧深谷中(一) - 休了盟主前夫后 - 晓山塘 - 历史军事小说 - 30读书

白云还卧深谷中(一)

白云还卧深谷中(一)

官道旁的茶肆显然比小县城外郊野的茶摊派头足。有模有样的二层小楼,二楼还单独隔出一室作为雅间,门前挂着墨灰色的布帘。

“那么大个分舵,一夜之间人去楼空,”何硕喝了一大口茶,绘声绘色比画道,“我看最高兴的,就是城里那些百姓,就差没敲锣打鼓,弹冠相庆了。”

“百十号人手,说走就走,还消失得如此之快,绝不会是临时起意。”凌无非说着,漫不经心瞥了他一眼,目光缓慢转向景逸。

景逸会意,点头说道:“初三那日,有作武人打扮的一男一女进了许州城。其中那女子生得十分美貌,不巧撞上沿街打秋风的万刀门弟子,被当众调戏,愤而出手,却被对方强行绑去分舵。但没过多久便逃了出来。”

说着,他顿了顿,目光略显疑惑:“万刀门中人,一直追到客舍,听说到了那儿,双方又大打一场。那二人还杀了不少分舵弟子,当天便出了城。”

“先被抓走,又自己逃出来,还能杀了他们的人再出城?”凌无非心觉不对,“既有这种本事,怎会落到他们手里?”

景逸摇头道:“城中百姓受万刀门欺压已久,一见他们交手,都远远躲了起来,所以具体情形……没人看得清楚,也说不明白用了什么兵器,只说那二人身手利落,武功极高,其他的事,便不知道了。”

“容貌出众,武功高强……难不成是夫人?”何硕瞪大双眼,“不对啊,公子那时还昏迷着呢,身边哪来别的男人?”话音未落,已被凌无非用茶铲在头顶敲了一下。

何硕立刻抱住头:“公子你这是……”

“现如今外头那些谣言,你们都已听过了吧?”凌无非神情骤冷,“是谁把这话传出去的?”

何硕一脸懵然:“啥玩意儿?”

景逸凝眉思索片刻,郑重问道:“公子说的可是最近时兴的那几出傀儡戏?”

凌无非不言,算是默认。

围坐在他身旁的几人纷纷摇头。

凌无非狐疑的目光,倏地落在何硕身上。

何硕忙道:“冤枉啊公子,我哪说得出那种混账话?”

“星遥出走,并未对外声张。”凌无非脸色依旧阴沉,“在沔州时,当着晴翠坊那帮人的面与我争执,在旁人眼里也只是假装决裂,从史大飞他们那儿套话的戏码。除此之外,再没有任何人知道。”

“可是,公子,”另一少年忍不住接过话道,“不论如何,咱们几个都是当年薛良玉带人围困钧天阁时,陪着您一道出生入死的兄弟。那戏折里把您写得那么不堪,怎么都不可能是咱们说得出口的话啊。”

“那……有没有可能是旁人知道夫人出走,借题发挥,添油加醋篡改的戏码?”景逸被这话题带偏,也跟着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凌无非一言不发,扶额发出一声长叹,却在这时,电光火石一般,脑中忽地晃过一个影子,蓦地擡头,眉目越发难以舒展:“难不成是他?”

“谁呀?”一众门人好奇问道。

“钟离奚?”凌无非心有疑虑,说出这个名字,口吻并不十分笃定。

“一定是他!”何硕拍案而起,“先是来找掌门的茬,又盯上公子,四处造谣。咱们这就找他去!”

“你给我坐下。”凌无非不咸不淡道,“无凭无据的事,找到人也白搭。”

“那也不能就这么放过……”

“你给我坐好。”凌无非白了他一眼。

何硕一脸丧气坐回原位。

“除了这个,还有别的消息吗?”凌无非继续问道。

“那贺尧来无影去无踪,许州城里没人见过他。”景逸道,“只听闻说此人手段狠辣,处置下属极为严苛,凡犯错者,都被押送总部处刑,无一活口。

“犯错?什么算犯错?”凌无非听得一头雾水,“难道还有这些人不敢干的事吗?”

景逸等人听了这话,一时面面相觑。

对万刀门中弟子而言,□□烧都算小事,当街调戏女子只怕也是家常便饭。贺尧若真是治下严明,手下人定不敢犯那些荒唐事。

这些败类,还要犯什么错才能得到惩罚?刺杀掌门吗?

“刚才是你们谁猜那女子是星遥?”凌无非恍惚回身,往桌旁指了一圈,目光落在何硕身上,无声“哦”了一句,再次看向景逸,道,“可有其他线索指向她?”

景逸老老实实摇了摇头。

凌无非低头沉吟:“七月初三,从沔州到这儿来……时辰倒是差不多。”

他忽觉自己似乎陷入了一个被编织好的困局,仿佛所有的消息和线索,都是有人事先预料到了他的需要,提前准备好的。

叶惊寒曾与万刀门有过交锋,如今再上分舵寻衅滋事,竟没一个人怀疑到他头上,甚至没人认为他还活着。

而凌无非却只因为初回中原时,曾在河州分舵暴露身份,便一直遭到针对,险些丧命,甚至为回避暗害导致失忆,被沈星遥抛弃,沦为孤家寡人。

这是个什么世道?怎的不论何时何地何种境遇,倒霉的永远是他?

凌无非不觉咬牙。心中不忿却无处宣泄,一口气尽憋在喉咙口,几欲喷薄而出,却也只能强按下这些糟糕的情绪,深深吸了口气。

而今沈星遥下落要查,钟离奚去向也得查,最要命的是外边那些不明来路的谣言,再不加以控制,不仅对他,对钧天阁名誉有损,更会影响到沈星遥的安危。

他虽没有明确的证据,却已隐隐猜到,前不久在洪湖水寨,沈星遥对他大为失望,甚至动手打他耳光,多半还有其他缘由。偏偏他手里的消息,实在太少太少,最为关键的手记残页还被叶惊寒昧下,根本无从下手。

除了暂时忍耐,别无他法。

适逢伙计端了一壶饮子进屋,伺候着斟上,清澈的胭脂色花饮转瞬填满半透的白瓷小盏,散发出浓郁的清香。

何硕见凌无非眼底仍压着火,立刻把斟好的饮子端起递了过去。凌无非端起盏儿轻轻一嗅:“这是洛神花?怎的加了荷叶?”

“不止荷叶,还有陈皮,山楂和玫瑰。”伙计说道。

“疏肝理气,降肝火啊公子。”何硕的神情从未如此正经过。

凌无非不动声色,一口囫囵饮尽,还没尝出是什么味,满满一盏花饮便已尽数灌入腹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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