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6章勘破4
第346章勘破4
朱轼一脸正气，也不是那种喜欢虚套路，简单喝了一口茶，便开始滔滔不绝，这倒是让我没想到这老师这么能说。他说他来雍王府这件事情，除了是皇上的意思之外，他也早就想来见见我。自弘历进宫求学后，他最喜欢这个学生，不仅学得快，还能够融汇东西，将所思所想与古人的理论放在一起进行思辨，有时问出的问题令他这个老师都觉得诧异。等到与这些皇孙学生们混熟了之后，他有时就喜欢拉着弘历闲聊，问问他的那些奇思妙想和古灵精怪都是从谁哪里得出来的？关于这个问题，弘历就说起了雍王府的下午茶时光，说起了那些稀奇古怪的破案故事。他年纪小，有些事情还不能说的特别清楚，但是从这些碎片的话语中，朱轼已经大概猜到这个下午茶时光是相当有趣了。本来皇上不是很关心皇孙们的学业，毕竟这也是皇子皇孙们最普通和必经之路，只要按部就班完成课业，慢慢磨练品性就好了。昨日在西郊行宫的时候，忽然翻到了四爷年轻时抄写的一段经书，想起这些皇孙们也正是这个年纪，就让人护送着这十多个皇孙以及几位师傅一起来到了行宫面圣。
年纪稍长的几位皇孙见过皇上，但也流露出害怕的意味。弘历一开始的表现也是中规中矩，不多说多动，一切看几位皇兄的行动。后来可能也是看到孩子们过于拘谨，少了少年人的朝气，皇上就带着孩子们去了花园赏花，看字画，并且试着让他们去解读诗画之中的意境。这些皇孙们也只是从表象上说了几句，有些回答尚可，有几位完全都看不懂这些书画所表达的意思，弄得气氛也有些尴尬。几位师傅们有点慌张，考察皇孙的课业，其实也是在考验师傅们的教课水平。一时间，几位师傅们站在亭子外面听着，心下也惶恐起来。
也许是皇上看出了异样，就故作轻松地问了简单的问题，“天气暖和起来了，过几日大家都可以换去冬衣，就能看出这个冬天谁是胖了还是瘦了。”
一句话引得皇孙们终于轻松起来，小一点的就开始咯咯笑着说对方吃的太多了，肯定是胖了很多。气氛活跃起来，皇上忽然又问了一个问题：“唐代以胖为美，宋代却以瘦为美。可是，唐宋朝代交替之时，短短几年时间唐朝雍容华贵的侍女形象在画中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宋朝窄瘦的婢女，难道是她们也集体减肥成功了么？这个改变会不会太快了？”
一时间，孩子们面面相觑不知道怎么回答，毕竟这个话题有点超纲了。“大约就是减肥了，不吃了，就瘦了~”有皇孙回答。
“战乱之后，没吃的，就饿瘦了。”
“可是，宫里的女子也很瘦呀，她们也不吃么？”
“为了美？”
“减肥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几番辩论下来，谁也没说出所以然，气氛反而更加尴尬起来。朱轼知道这仅仅是考察而已，皇上也不会期待孩子们能说出什么，只是要看看这些孩子们的表现，是过于拘谨，还是过于放松，甚至是完全心不在焉，还是认真思考而已。此时，他注意到弘历一边吃这个干果，一边看着古画，神情自然而放松，就像在平时的课堂中一样。然后，他很自然地递给皇上一块梅子饼，并且凑他身边，小小软软地身体靠在皇上的大腿边，清脆地声音直接说：“皇爷爷，她们怎么会减肥呢？有这么多好吃的，也舍不得减肥呀。”
皇上笑了，揽着弘历问道：“那你说说，为什么她们变瘦了？还有，你怎么知道我想吃梅子饼了？”
“哦，先回答梅子饼的问题，因为我喜欢吃，想让皇爷爷跟我一起吃，所以就给皇爷爷拿了一块。”
“哈哈哈，这孩子倒是歪打正着。好吧，那说说这个变瘦的事情。”
“这个很简单嘛，就是穿搭不一样了，就显得瘦了。”
“哦？”
“画里面都有呀，唐朝的侍女和宋朝的侍女，从服饰上就不一样了。看宋朝这位女子穿了一件‘褙子’，直领对襟，左右开衩，又窄又长，看上去就觉得是瘦了。唐朝的女子大多是横向宽大服装，就显得特别胖了。”
“的确有道理。”皇上也看了看画中的女子，脸上露出满意的表情，几位师傅也舒了一口气，毕竟这么超纲的问题有人回答出来了。“你小小年纪，怎么知道要看衣服？”
“哎，额娘天天摆弄她的那些衣服，觉得显胖的都不成，一定要瘦瘦美美的。”弘历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叹息道：“阿玛就说，你怎么样都好看。额娘说，不成，我要最好看。”
“哈哈哈哈……”皇上也爱听别人夫妻的八卦，笑得特别开心。
“我有时也问额娘为什么穿这件就瘦了，穿那件就胖了？额娘说，这个关乎视觉和构图，比如两根同样长的丝线，一个横着摆，一个竖着摆，会感觉哪一根更长呢？自然是竖着的长。她说这跟胖瘦的视觉感是一样的。”
“你的这位额娘果然是个妙人。”皇上笑着说，“这个细节我倒是忽略了，横纵的对比的确是有视觉差异的。难得你小小年纪能够将这个道理讲明白，皇爷爷再赏你一个梅子饼吧！”
“不不，就剩下一块梅子饼了，还是皇爷爷吃吧，我想吃那块桂花糕，要是好吃，皇爷爷就让我带回家给我额娘也尝尝，她说她特别喜欢吃桂花糕，如果上面再撒一点桂花蜜，味道就更好了。”
“你额娘是哪里人？”
“哦，不知道。额娘没说过。”弘历眼巴巴地看着桂花糕。皇上身边的大太监张公公回话道，“四福晋是承德人，父亲是棱柱，皇上之前吃过他开的酒楼里的一道菜，大嘉赞赏，后来四阿哥也去酒楼吃了饭，喜欢上了这家的女儿，就请皇上给点了他家的女儿进了雍王府，之后因为生了这个皇孙有功，正式册封为正福晋。”
“对对，朕想起来了，的确有这件事情。说是当初老四身体不好，全靠这女子精心服侍，才转好的。朕似乎见过这个女子，身材挺壮的。”
“没有，我额娘身材才不壮，可瘦弱了，穿什么都好看，飘飘的，像仙女一样。”弘历嘴里塞着桂花糕，也没忘了夸赞他娘亲的美貌。
皇上没有继续问下去，只是笑盈盈地又和皇孙们闲聊起来，但明显和弘历更加亲近起来。毕竟，谁都愿意和聪明的孩子在一起说话，皇上也看出来弘历的聪慧以及有趣之处。后来，皇上只将弘历留了下来，陪着用了晚膳，其他皇孙都派人送回了府。朱轼和几位师傅也被留下用了晚膳，听皇上和皇孙的闲聊，聊聊诗词，聊聊什么最好吃……小孩子容易犯困，吃饱之后，弘历就困得睁不开眼了，毕竟也闹腾一天了。皇上就直接带着他去了后院睡了龙榻，这绝对是天大的荣耀。
临走前，皇上特意叫了朱轼过来，“你与弘历相熟，与他父亲也都在刑部任职，今日天色晚了，就让这孩子府里的人回去通报一声今日留宿在行宫了，明日一早你就去雍王府报个信，顺便也见见他的额娘，报个平安，省的为娘的心里不踏实。稍后，我让人做一些新鲜的梅子饼和桂花糕，给送过去，你就先这么去吧。”
因此，天没亮，朱轼就快马加鞭从行宫跑来了雍王府给我报信，把前因后果都说给我听。其实，我听到半截心里就开始紧张了。之前我和四爷都没有给小汤圆说过我的事情，对外露面的都是婉贞，我一般就在后院里。我和婉贞从身材到长相还是有区别的，重点是婉贞是北方女子的身形，的确壮硕，看起来也属于好生养且有些粗矿的。而我的确是瘦弱细高，这么一说，岂不是要引人怀疑。还是最近安逸的生活太多了，才让人忽略了危险性。
朱轼见我没说话，还以为是皇恩浩汤，让我觉得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赶紧说，“福晋也莫紧张，就是来和福晋说说话，报个平安。皇上非常喜欢弘历，也愿意和这个孙儿亲近。过几日，就会带着他回来。皇上自从到西郊行宫后，虽然也忙于政事，但也希望过一过含饴弄孙的生活，因此挑了顺眼的孙儿在身边，也是正常的事情。”
“嗯，皇阿玛的喜欢弘历这孩子，也是缘分。”我收回了心思，“谢谢师傅特意一大早来报平安，先吃点东西吧。我也通知了王爷，他恐怕还要几日才能回来。若是有什么需要的，直接跟我说。”
“对了，皇上赐给福晋的梅子饼和桂花糕一会也会送来，福晋要准备香案迎接。”
“嗯嗯，谢谢提醒。”一般这都是四爷顶在前面，我和婉贞都没有亲自去接过这些恩赐，所以完全没有往那方面想。崔公公和庆嬷嬷立刻忙活起来，婉贞把早膳端了上来，我陪着朱轼吃了起来。
“您别客气，我这里没有那么多规矩，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也没有。一般来说，我们会在吃饭的时候闲聊一会，因为只有这个时间一家人能够围坐在一起。”我和朱轼坐下来开始吃早饭，虽然是简单的清粥小菜，但也算是别致。毕竟，我这个吃货喜欢鼓捣各样好吃的，自然也与别家的饭菜看起来不一样。朱轼的眼睛明显亮了，都没客气，立刻拿起了筷子。
“之前听说福晋开过酒楼，还有几道菜深得皇上的喜欢，之前没有伴驾去过避暑山庄，倒是真没想到今日我也能有这个口福啊。”朱轼一开始还是小口喝了一口皮蛋瘦肉粥，然后就根本不怕烫，直接大口喝起来。小咸菜中的小萝卜，酱黄瓜，腌笋干也开始大口吃起来，看得婉贞直发呆，冲我撇嘴。
我笑着说：“您慢点吃，要是不够，再给您添点儿。都是您的，没人跟您抢。”朱轼又猛吃了几口才慢了下来，但依然没停。不过，已经可以说话了。“太好吃了，我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粥和小菜。原谅我的失礼，但实在太好吃了。”
“没事没事，四爷又不在，我这里从来都没有什么大规矩，好吃呢，就多吃，管饱。”我冲婉贞使眼色，让她再端一碗粥来，婉贞也笑着去办了。
“朱师傅是一会儿还要回西郊行宫么？”
“嗯，要回去的。不过，之前应该先回下刑部。”
“那一会我派辆马车给您用吧，顺便带几件弘历的换洗衣服。您别跟我客气，您是弘历的老师，我一直都没机会见您，也没有谢过您呢。”我笑着给他夹咸菜。
“行吧。”朱轼虽然迂腐，但为人直爽，没有那么多花花肠子，长得也正派。“谢谢福晋了。我虽说是弘历的师傅，但这孩子很聪明，我都担心自己教不了太多。”
“那您真是客气了，您随便说说，我们就要学好久呢。”
“那都是古书典籍罢了，福晋那个丝线横摆竖放的形容，的确让我茅塞顿开，浅显易懂的解释，更显出了福晋的大智慧。”
“怎么都大智慧了，我就是个后宅的妇人而已。”
“不不，皇上也许只听了这么一段，但我与弘历在学业闲暇时交谈，深感福晋对他的影响，并不只是学业上的，更多的是眼界，令他有了与其他皇孙们不一样的开阔。因此，我一直想来拜见福晋，想见见福晋。万望福晋不要见怪，我也算是痴长了福晋几十岁……”
“您可别这么说，我还一直仰望您的学识，生怕您嫌弃我没学问呢。”两人几句往来，把惺惺相惜之情溢于言表。虽说我已经是正福晋，但是接待外男还是不宜过久，就算是弘历的老师也不能时间太长。因此，我也没敢留他太长时间，看着崔公公他们把马车备好了，就赶紧让他走了。日头接近中午时分，皇阿玛的赏赐到了府里。听说是张德海公公亲自给送来的，我立刻就装病躺在里间了，还让林太医立刻帮我在外面打圆场。我和婉贞在屋里，雍王府倒是多一半的人都跪在地上谢恩。
就为了几块梅子饼和桂花糕，搞得一群人跪在地上大半个时辰，想想也真是不容易。门窗紧闭着，林太医跟我描述了一下刚才热闹的景象。这要是让张公公知道我的存在，那估计又要翻天覆地大闹一场了。想了想，我让人赶紧给四爷传话，告诉他发生了什么，回不回来就让他来判断好了。
入夜时分，弘历还没有回来，倒是四爷风尘仆仆地带着几个人赶了回来。夹带着一股寒气就进了门，害得我打了好几个喷嚏。他赶紧转到外间屋，换了衣服才进来。表情还是可以，拉着我的手问一切可好？我笑着说：“哪里有什么不好的，连梅子饼都吃到了，儿子还有心讨了桂花糕来，感动还来不及呢。”
“这孩子倒是孝顺，被皇阿玛喜欢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想当年，皇阿玛除了喜欢二哥之外，就是喜欢和我一起讨论诗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