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4章信笺
第354章信笺
我在黑暗里待了很久，很安静。所有的事情就像是看了一部精彩的电视剧一般，我在电视机的这边看着一帧帧画面略过，好像是我参演的电视剧，我是那部戏的女主角。可是，我什么时候做了演员？
护士拉开窗帘的时候，阳光的灼热感刺痛了我的眼睛。我翻了个身，想继续睡一会儿，谁知道忽然喊了起来，把医生都叫来了。一通给我量血压，测体温，测脉搏，换点滴，忙乎了大半天，才有个女大夫问我：“你知道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说普通话，我广东话不成。”我长长地呼了口气，“我没什么事情吧？”
“有热心市民看你晕倒在图书馆门口了，把你送来的。可是，你这一躺就三天，身体什么毛病都没有，就是不醒。现在感觉怎么样？”
“还是有点晕，其他也没觉得有什么。”我摸了摸自己的胸口，确认有颗跳动的心脏，大约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没事没事，可能是低血糖了，早上没吃饭就出来跑步看书，感谢感谢。”其实，他们早就通过我的手机联络到我在香港的同事，确认了我的身份，也因为我有国际医疗保险，也没有欠费的危险。毕竟，本人在现代社会是良好公民，上税交保险，一样都不少。
又检查了一通之后，继续观察了24小时，女医生这才让我出院了。期间，我给我北京的老板打电话问：“我要不要回北京？这地方太热了，我都中暑晕倒了。”
老板的回答很干脆，“那边新闻多，你多写几个，出几趟有空调的地方就不热了。”真是没人性。我每天累得跟狗一样跑新闻，毕竟我写的稿子又快又好，出镜的时候镜头感也很好，居然还开始拥有了粉丝。
不过，我有很严重的失眠症状，不靠药物根本不能入睡，一闭眼，就有电视剧在不断播放，有很多人在眼前过电影一般，来来回回走动。我不断告诉自己只不过是梦而已，逼真了一点。我们这种写小说写稿子的文字工作者来说，这些不过是一种脑海里的臆想。
但是为了以防万一，我又去医院检查了一番，也没发现任何问题。就只好睡觉的时候吃点药，或者干脆就写稿子，多挣点钱，回北京买房子去。结果，真是人算不如天算，香港因为疫情的原因封闭了，并且无限期延长。
这个我真的忍不了。
“大陆的疫情都快结束了，香港这边连门都不让出，什么都做不了，您就让我回去吧。”我给老板打电话。
“怎么回来？没有航班。就算是等有了航班，你还要隔离一个月，这费用我可不想出。”
“别这样，您看，我要是回去了，好歹一个月之后也能够干活了。我在这边什么都干不了，您不是还要支付我的薪水和房租么，您算算，哪个更划算。”有时候，做员工居然也要替老板算账，真心累了。
“算了，能回来就回来吧。”老板也是通情达理之人，算得清楚账，但飞机票的钱是我自己出的，真是肉疼。在酒店隔离一个月，白天还好说，有人测体温，有人送饭，老板还安排了一堆写稿的工作，忙得不亦乐乎。我还开了一个直播，每天讲述一个隔离点的小八卦，观众还挺多。不过，到了晚上就比较难受了，随身带的小说都看完了，网络剧对我的吸引力不大。可是，有一天半夜十一点我刚洗完澡，头发还滴答着水，老板急电，说是让我快上网刷微博，有个顶流男明星爆绯闻了，全网都炸了。
“顶流男明星的恋爱瓜我们也要报道啊？”我有些奇怪，“这些明星今天跟她好，明天换另外一个不是很正常，我干嘛要看？”
“那个女主角是跟你长得特别像的一个女演员，并且比这个男顶流大14岁，这是多大的瓜啊，你不是跟那个女演员关系特别好么，直接拿个独家消息吧，咱们也能跟着蹭流量和热度，今年的kpi都完成了！”老板兴奋得声音都高了八度。
“什么？你等等，我看看。”不是吧，这都什么和什么。和我长得很像的女演员孔珍珍也算是小有名气，并且最近转行做了编剧，刚出了一部大热的电视剧。那个顶流男流量也是近年才火起来的康迪，被评选为亚洲颜值第一。他们两怎么扯到一起去了？
微博各种卡顿之后，我终于看到了两人的认爱官宣图，瞬间觉得全世界都凝固住了，不是因为瓜，而是因为这两个人。这男顶流不就是年轻版的康熙帝么？那么，和我长得很像，不就是赫舍里皇后么。一语成谶，被我说中了？
我有点发抖地给孔珍珍发了个微信，让她百忙之中给我打个电话。很快，她的视频电话就到了，表情轻松，看起来还挺高兴。“你在家？”
“那当然，还能在哪里？全世界都要把我翻出来了，只有你的电话，我还是可以打的。”她这一脸的灿烂，到让我不知道怎么问下去好了。“那个，你吃了么？”
“吃了，康迪做的水煮牛肉，还真挺好吃的，等你隔离结束了，也来我家尝尝。”孔珍珍回头喊了一嗓子，一身居家打扮的亚洲颜值第一的男人就这样出现在我的电话视频中，没有聚光灯的粉饰，看起来就是个毛还没长齐的小男孩。“姐姐好！”他倒是真有礼貌，把我紧张得差点扔了手机。
“她是我妹妹，你也应该喊妹妹……”孔珍珍果然是恋爱脑，已经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哦，妹妹好。这妹妹和你长得好像哦。”康迪看看视频里的我，又看了看孔珍珍，“这就是你之前说的特好的那个朋友？在隔离呢？”
“对，她故事可多了，我的剧本百分之八十的故事都是她经历过的，所以才特别真实。就你要演的那个，就是她经历过的事情。”
“嗯嗯，特别好的故事，我特别喜欢。妹妹，等你隔离完了，我们一起喝茶吃饭，我还有好多事情向问问你呢，这个故事还有很多细节可以讨论一下，也有助于我的表演。”
这下我更说不出话来，感觉自己跟个傻子一样。那些犹如电视剧的画面又出现在眼前：
“赫舍里皇后，是朕最爱的女人。”
“我怎么能离开他呢？”
“时光的错乱，让我们发生了错误的转换。”
“其实，朕也想早点走，或许就能看到赫舍里皇后，与她在一起了。”
“皇阿玛，您觉得爱会因为年龄不相符而不能在一起么？”
“我就举例子，如果一个四十岁的女子嫁给了一个小她十岁的男子，这是真爱么？”
我有点发抖，那些声音都在耳边回响，甚至像环绕立体声一般，康迪的脸与康熙的脸也重叠在一起，让我有点分不清楚。“喂喂喂，怎么了，被我们吓到了？我也是最近才确定的，我也犹豫很久呢。”孔珍珍一贯地直白，“其实，他虽然年纪小，但很成熟，甚至很多时候比我都成熟。再说了，我们这个圈子的人，早熟的多，像我这种四十岁了还有颗少女心的人也少。我喜欢他，真的就像是那种命中注定一般，第一眼就知道他的所有的一切都长在了我的审美上，就是喜欢，怎么都喜欢。”
“是啊，我也觉得珍珍哪里都好，怎么看都喜欢。七十岁的男人还可以娶妙龄少女，我为什么不能和珍珍在一起？所以，哪里有什么规矩，就是喜欢，合适就在一起，喜欢就在一起。我只是觉得怎么这么晚才遇到她，让她白白等了这么多年。以后余生，我都要和她在一起。”
这些话怎么和有些话也重合在了一起，我一时间又无法分别到底哪些是真的，哪些是真的发生过的。看我有些愣神，孔珍珍把手机拿了过来，“好啦，我们不跟你秀恩爱啦，知道你刚回来，应该有什么新采访任务交给你了吧，是不是你们老板让你从我这里拿独家？否则你也不会这么主动给我打电话。否则，我之前给你打电话，也怎么都会接的。”
“我错了！”我承认错误一向特别快，“姐，给我个独家吧。我今年kpi完成了，就可以不这么辛苦了，否则我们那个老板还得把我弄到香港晒太阳去。”
“嗯，为了让你赖在我身边，我给你独家消息，让你做直播，好不好？连麦的那种。”孔珍珍倒是爽快，我又慌了，“容我收拾一下，化个妆成么？”
半小时后，我们连麦直播了二十分钟，孔珍珍和康迪官宣了已经直接领证的消息，直播间直接卡掉了。老板倒是乐疯了，说这次我们总算出名了。
直播结束后，我平静了一会儿，还喝了两瓶冰可乐才镇定下来。后来怎么都睡不着，就又给孔珍珍打了个电话，幸好她也没睡，还在写剧本。“你们两到底怎么认识的？”我劈头盖脸地问。
“你记得之前有个饭圈很大的网暴事件吧，康迪就是那个被网暴的明星，我才注意到他。后来就忍不住写了几篇声援他的文章发在网上了，恰好康迪也看到过。后来，我写的剧本准备要开拍了，制片人说请流量明星能够增加关注度，我也没意见。没想到就是请的康迪来演男一。我们在公司见的第一面，算是真正的见面那种。那天都没化妆，就是平时的样子。我本来对他是有好看的，见到真人之后，觉得这男人怎么所有的地方都长在了我的审美上，就连抬手喝水的姿态都是我梦中人一般。姐姐我也是见过世面的人，什么男人没见过，但就是完全看进去了。康迪说他之前知道我是个演员，但没看过我演的戏。这次拿到剧本才知道我就是那个网上声援过他的人，所以就仔细看了看剧本，发现简直就是为他量身制作的本子。我发誓，我当时完全没想到是按照他的样子写。后来他也是那天见到我本人，完全没有年龄差距感，‘熟悉感特别强烈’他说他觉得他上辈子就应该认识我的。反正呢，就是大家围读剧本，做准备工作的时候，接触更多了，然后就很自然地多说话，多了解，就明白彼此的心意了。妹妹啊，这大约就是姐姐等了这么多年的爱情吧，真的太突然了，其实我也觉得挺突然的。”
“他一个流量明星，不怕那些女友粉掉粉么？”
“我也问过这个问题，他说掉就掉吧，反正这几年挣了点钱，以后再拍几部戏，也就准备转幕后了。因为一个人能红个三五载都已经很不错了，谁能一辈子长红呢。再说了，女友粉也终究会成为别人的女友粉，只有眼前人，身边人才是最真实的。珍惜，珍爱，才对得起自己的人生。”
挂了电话，我更睡不着了，连吃了一把安眠药都睁着眼睛，看着窗外一片安静。但内心深处的那些翻涌令人完全无法平静下来。所以，那些不是梦，是我曾经经历过的，不是昏迷过去后的光挂陆离，是真实存在的人。我一直害怕去翻阅历史典籍，害怕再次重温那段历史，因为我怕那些历史和我曾经知道的不一样，因为有我的存在，有我的改变痕迹。那么，我要不要看呢？
互联网那么发达，只要打开搜索页面，就能够知道答案。那一场龙舟赛也被记载在其中，简单几行字，却道出了故事的结尾。康熙六十年端午京城西郊龙舟赛，“文字狱”案中余党曾氏女子趁人多混乱刺杀康熙皇帝未果，被乱刀砍死。四福晋因护驾被刺身亡，四阿哥大悲昏迷。康熙下令彻查此事，发现此女子与十四阿哥有牵连，因此贬了十四阿哥驻守边疆，永不归朝。后传位于四阿哥胤禛，不到半年便去世了。四阿哥继位，即雍正皇帝。执掌朝政十四年，终因积劳成疾咳血而亡。其子弘历继位，即乾隆皇帝。雍正在位期间，只册封了已被刺身亡的福晋为皇后，之后与雍正合葬于皇陵之中。乾隆皇帝与乳母关系甚好，一直供养其八十六岁无疾而终。
这些文字是答案，是我曾经经历过的故事的结局。我在看，我在一个字一个字的阅读，想想着那些黑白文字背后的鲜活生命和故事。我的离开改变了历史，却没有改变整体的进程。那些淹没在历史长河的故事中，那些能够被真正的记载下来呢。我们曾经有过的故事，也就是真正的历史吧。
网上说，故宫做了一场六百年的大展，其中有一副雍正皇帝的字画，画幅不大，像是随手而画，但被收藏在他抄写的《心经》之中，可见珍爱程度。那是一株曼珠沙华的简单勾勒水墨画，摇曳而孤单。
我曾对他说过：“我是你头顶的云，是你耳畔的风，是你涉过潮来潮去，是你眼中烂漫山花，亦是你行过的万里山河。此刻，我在你的眼中，你亲手所植八百里曼殊沙华，每一株都是我。”
这是现代网络中的流行语，我当时说的时候，只是觉得很浪漫情深，没想到他记得，什么都记得。原来，我这些日子以来，那种明媚的忧伤之感，是真实存在的。可是，又能怎么办？我已经回不去了，那个时候的我已经成为皇陵中的一具尸体，枯萎消失不见。那么，他呢？他不也消失在历史长河中了么？
即便他转世了，他还能记得我么？就像我清清楚楚地记得曾经发生的每一件事情，每一个人的面庞，每一次哭泣和欢笑的画面。怎么办，我能怎么办？不就是一场梦么，一切终究还是一场空而已。
隔离结束的时候，防疫人员问我这几日尽量还是不要随意走动，最好能在一个人少的地方再住一周。我问他有什么民宿么？他有个亲戚在上方山开了家民宿，最近没什么人住，问我要不要去再住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