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8：她们的美丽与哀愁（上）

番外8：她们的美丽与哀愁（上）

“中年黄蓉”是一种自然现象，古灵精怪的“射雕黄蓉”长成了“神雕黄蓉”，是让许多人唏嘘遗憾的。

好像她们从此变得世俗、混沌，毫无灵气和可爱。

她们为家人为丈夫为孩子所做出的一切努力和维护，都使她们自身由珍珠变成了鱼眼睛。

她们甚至成为家中最让人厌烦的存在，走到客厅，丈夫和孩子避去书房，到了书房，他们又准备出门去。

为什么少女总是斯文清秀使人爱怜，而大妈则永远泼辣强壮咄咄逼人让人生厌？

也许不过是因为二十左右的女孩子青春貌美，享受了充足的性别红利，她们有余裕维持形象，既得利益者自有她们的傲娇，不愿意做低素质的事情。更重要的是，她们只需要静静站着，不战而屈人之兵，资源与好感都会自然地向她们倾斜。

等到岁月流逝，红颜少女的鬓边也终于现了白发。当年的清丽女生成为大妈后，饱经风霜的她们不得不彪悍起来，形象与自尊都没有从前那么重要。

除非是一无所有的精神小妹与养尊处优或拥有社会地位的中年女性对线，才会呈现与之完全相反的情况。

就这样，还有人觉得女孩子读书不重要，努力工作不重要。

***

鹿曼曼的亲生母亲苏冰便吃了“不努力”这个苦头，本来她是一家私企的出纳员，薪水低，工作年限又长，土生土长有家有业的，老板对她总比对新人多几分信任。

如果这家私企不倒闭，苏女士是大有可能做到55岁退休的，随后开始拿养老金，终身有医保，到底是个底气。

上班其实哪里有闷头带孩子那么苦——有工作，至少天天有个地方可以去，何况她完全可以胜任这份工作，同事间也因为几乎没有利害关系，相处简单。

都不说让苏女士奋发图强去考一个会计证了，只要她继续朝九晚六地工作下去，也就有自己的生活，而不是走上“高龄拼二胎，辞职独自带娃，事事伸手向半路丈夫要钱”这条不归路——婚恋市场极少有“捡漏”一说，自身不够优秀，当然相亲遇见的丈夫也就普普通通。老张年纪大，思想古板，收入又不高还学人家追生儿子。他自己有两任前妻及两个女儿，偏偏一天到晚担心现任妻子拿生活费养前夫生的大女儿，鸡贼又吝啬。

婚前他对苏冰说过“无条件对你好”，原来这个“条件”指的是“经济条件”——“没有经济条件来对你好”。如今才反应过来的苏冰唯有苦笑。

老张的心里当然是很稀罕这个老来子的，但是孩子只要开始哭闹，他就立刻走开。

还借口说是第二天要上班，几乎是孩子一落地就立刻与刚结婚没多久的苏冰分了房。

等到孩子三岁上幼儿园了，他已经五十多岁，分房不分房，区别也有限。

算下来，其实他只是付出了一些伙食费，分享了一个住处，就拥有了一个全职的保姆和心心念念的亲生儿子。

苏冰没有说过后悔——她没有知己朋友，女儿鹿曼曼又有她自己的水深火热。

苏冰身上这种老一辈女性的心态，真的是既贪婪软弱，又有牺牲现有一切的勇气。

她们贪心地无论如何都想要有一个“完整”的家，软弱地以为单靠自己和女儿的互相扶持不能算幸福；同时又特别勇于付出，孤注一掷，不计成本——刚刚成年的女儿以及本可以干到老的工作，在她们心中竟还抵不上一个几乎陌生的吝啬男人。

***

王莉都快忘记从前的丈夫了，短婚未育，又事隔多年，早就不相往来。

唯一记得的，是他婚前说过“我养你”，婚后吵架说的是“我养的你”。

行，行，行，那您也别麻烦了。王莉气性大，直接离了婚。

没想到，娘家是不大能容得下她的。弟媳妇一见她便拉下脸，隔半晌才用鼻子轻轻哼一声。

不愿意受男人的气，就要回来受女人的气？王莉不服。

当时的王莉还没有生育过，年纪又不大，很快就有了新男友——鹿稳，一个离婚不久、女儿归前妻的男人，比她大五岁。

他俩几乎是一拍即合。鹿稳早在当初离婚时便将小房子留给了前妻与女儿，只带着几万块钱出来，难得遇见急迫想要嫁人的王莉，也算幸运。

他们在出租屋里再婚了，并共同开创一个网店出售床单枕头。

两口子四处进货堆满了租来的仓库，为节省生活成本也为节约时间，干脆直接住在了仓库里。

坚持度过了生意不好不坏的头三年，网店迎来了直播元年这一转机。王莉抓住机遇，立刻亲自网上直播卖货，全年无休地喊着“扯不破拽不烂，颜色鲜艳不缩水”，嗓子哑了吃喉片，一直发展到慢性咽炎。

世间哪里有白吃的苦？不久，这家夫妻店就变成了有客服有仓储有运营的小型公司。随后，他们买了别墅又买了宝马。从此，功成身退的王莉暂居幕后，但她不骄傲不自满，卷完事业开始卷家庭，生下一儿一女。

王莉没有再去计较弟弟和弟媳妇当年的冷眼，但也就是每次过年给外甥一个大一点的红包罢了——刚好是他们舍不得拒绝又其实做不了什么大用的数额。

王莉的精明厉害当然不止于此，她心中最大的隐忧是丈夫的前妻与大女儿。

鹿稳心软，她是知道的，从他以前离婚时没要房子就能看出来。但自己跟他足茧手胝赚来的偌大家产，委实不该分给他前头人一分一毫。

哪个女人会不为自己的孩子打算？何况是丈夫前妻那种没本事也不肯吃苦的女人？王莉对没有正式见过面的苏冰有误解，总以为人家道高一尺，垂涎她的丈夫与家产。

她不得不防着她们母女，本来已经足够刻薄小气，又再加上了十分霸道。

王莉希望丈夫头脑清醒，不要做出对不起家庭的事情——不，并不单指出轨，偷偷拿钱给前头的妻女也算。

日防夜防，也算卓有成效，老鹿家大女儿前年结婚了，老鹿是去跟亲家见过面的，自己不打算送大礼，当然也就只好装傻。

从他出门到回家，才两个半小时，算他懂事。

只是他那大女儿……好像更t懂事。

也不尽然，再看看吧，婚礼才是大事，真要由老鹿跟他那多年不来往的前妻一起并排站在众人面前，自己也是真没脸——大家都是成都本地人，跟着他苦挨一辈子，临到老了他倒好像回到前妻身边一样。这是一出什么戏？他前妻是苦守寒窑十八年的王宝钏吗？

王莉不由得愤恨起来，老鹿的前妻一直是她的假想敌。

没想到鹿曼曼并不曾办婚礼，接下来的半年时间里，王莉将丈夫严防死守，亦步亦趋。

老鹿有一次在家喝多了，搂住一双孩子不肯放手，喃喃道：“爸爸爱你们。”

他一贯务实，不是一个文艺的人。王莉颓然坐在一边，不松一点儿也是不行的了。

鹿曼曼结婚的时候，老鹿并没有回来商量过送礼的事情，王莉在心里粗粗估算了一下他的私房钱——这么多年下来，应该至少有六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