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九章明白不明白
在我很小的时候,即使还不会用语言去进行描绘,但我也知道,在我们北安,是有着根深蒂固的‘男尊女卑’思想的。关于这一点,从称呼上就能体现出来。
女人的名字,很多时候是没人直接喊的。
有老公的女人,别人都会管她叫‘谁谁家的媳妇’;等这些女人有了儿子,就会有人管她叫‘谁谁的娘’。
这个‘谁谁’,一定是家里男性的名字。似乎嫁了人,女人就成了丈夫的附属品;生了儿子,女人就成了儿子的附属品。
附属品不需要有名字,只需要知道她们是谁的附属品就可以了。
就像此刻,那位撕心裂肺喊着救命的大婶,她未必不知道四儿他娘的名字。
但即使四儿已经死了,四儿的爹也已经死了,四儿的娘却依旧没有拥有自己的姓名,只能继续以‘四儿他娘’的附属身份存在于世间。
这倒是挺方便我辨识的,要是她喊的是个名字,比如翠花慧芳什么的,那我还真不知道她说的是谁。
看来,那女人冲出来的房子,就是四儿的家,这女人十有八九是闲着没事儿找四儿他娘去打发时间,结果发现四儿他娘疯了。
疯了?是因为承受不住四儿英年早逝的打击才疯的吗?
自从这女人扯着嗓子跑出来,我就呆立在原地没有动,我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随着她的喊声,很快就从其他别墅里陆续涌出不少邻居,看到有人来了,那大婶先是镇静了一些,接着就开始放声大哭,情绪完全崩溃了。
在一堆人的安慰和询问下,这大婶才语无伦次的传达给众人一句话:四儿他娘在家疯了,疯的状况很吓人。
听明白那大婶的意思后,有人刚要打电话,就听一个大爷高声喊道:“都别慌!都别乱!听我说!咱们先去看看到底咋回事,别着急给医院打电话!来个人,先把小龙他娘送回去!”
我看向说话那大爷,这人的形象很有代表性:大背头打着发蜡,胡子剃的溜光,嘴里叼着根没点着的烟,身上披着一间军绿色外套,下半身灰西裤黑皮鞋,腰间挂着一大串钥匙。
说话时,他会把烟从嘴里拿出来,高高举起,气势恍若村干部宣布劳动口号一般。
这种人,在村里一般被称为‘大明白’。
没啥真本事,甚至没正经工作,可一旦有点什么事儿,他都会自动把自己放到‘指挥官’的位置。
平时说话时,也总是一副自己啥都懂的架势,你聊什么话题他都能插上嘴,但其实狗屁不懂。
非要说这号人有什么本事的话,那就是一旦真因为他的‘指挥’出了什么不好的后果,他肯定能完美的把自己的责任摘的干干净净。
不过看起来这些邻居好像还都挺信服他的,也可能是怕自己担责任,所以听他喊完,真就没人给医院打电话了。
在这人的带领下,一群人蜂拥着朝那大婶刚才跑出来的别墅走了过去。
眼看人数不少,估计也没人会注意我,好奇之下,我就跟了进去。
很让我意外的,四儿的家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好。
我原本以为,一直跟着吴忠讨生活的四儿,就算没挣到太多钱,但‘近水楼台先得月’,他家想装修的话,肯定比别人要便宜方便,那家里就没可能太破。
但走进他的家我才发现,这房子简陋的…跟驼叔家都有一拼了。
“四婶儿!四婶儿!你在不在屋里?”
大家一起来到院子里,那位‘大明白’冲着客厅方向喊了一声,没人回应。
“刚才也没问小龙他娘,四婶儿人在哪儿呢?这咋也看不见人呢?”
一个大叔一边使劲透过模糊的窗户看着客厅,一边小声嘀咕了一句。
那位大明白立刻扭头说道:“我刚才就说先问清楚了再进来,你们非不听,得,那咱直接进去看看吧。”
“哎?你这…”
这位大叔刚要反驳,大明白已经大踏步朝客厅正门走了过去。
有两个大婶捂着嘴笑了起来,看得出来,她俩是认识那位大明白,并且熟悉大明白的为人作风的。
在大明白的带领下,我们一起进了四儿家的客厅。
进屋一看,除了多个屏幕挺大的液晶电视,以及一个挺旧的柜式空调外,整体档次也和驼叔家差不多。
甚至在驼叔灵位的位置,也摆着个供桌,供桌上放着两张遗像,一个是四儿,另一个,是一个和四儿有七八分相像的中年人。
看来,这就是四儿中年早逝的爹了。
这一家三口…倒真是齐齐整整。
“哎?人呢?咋还没看见人?”
有人又问了一句,立刻有人指着客厅深处的厨房说:“那儿!那不是在厨房嘛?”
透过毛玻璃,确实能看到厨房里有个晃动的身影,这么看上去倒是挺正常的…像是正在切菜,只是没听到菜刀和菜板碰撞的声音,很安静。
我吸了吸鼻子,空气中有股焦糊味,像是肉烤糊了的气味。
大明白回头看了看大伙儿,又扭过头,边小心翼翼的朝厨房前进,边小声的冲厨房方向喊道:“四儿他娘在做饭呢?小龙他娘刚才来您这儿了是吧?您没事吧?”
厨房里那个身影仍在缓慢晃动,轮廓看起来正是四儿的娘,但她却没回应大明白的问话。
“四婶儿啊,小龙他娘说您…您…您…”
说到这儿时,大明白的脑袋已经探进了厨房门,他看向那个晃动身影的方向,像是卡带了一般,忽然就只会重复最后那个‘您’字,再也说不出别的了。
紧接着,一股骚臭味传了出来,有个大婶赶忙一捂鼻子说道:“咦,这啥味儿?”
刚才被大明白怼过的那个大叔,忽然指着大明白大声说道:“大明白尿了!哈哈,这咋还尿裤子了?”
大明白这次没怼那人,而是忽然单手扶墙,低头猛吐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