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一章家族史
“你表弟？”程小青问了一句，我点点头说：“是，是我表弟，我三叔的儿子，在外地混，前段时间回来过，真没想到，他…他真是有心了…”之所以一眼就能确定是一千来过，是因为奶奶坟前那些供品的内容。
别的都是次要的，最主要的，是放在供品最中心位置的那样食物…那是一包方便面。
按照风俗，这方便面的袋子是被打开的，寓意可以让祖先直接吃，免得动手了。
其实也是担心，不打开包装，让这些食物完好无损的话，也许会被人偷走。
在如今看来，这包方便面的品牌已经很冷门了，也许除了我们北安以及周边乡镇，已经没有其他地方有卖这牌子的方便面了，但这牌子确实是个老品牌，老到一眼就能勾起我的儿时记忆。
当初我和小纵在奶奶家哄一千吃的，就是这种方便面。
看来，是一千临离开北安前，特意过来这里祭奠过奶奶。
他肯定是独自来的，连自己父母都没告诉。
因为依着三叔的脾气，以前的一千要是主动提出想做点什么，三叔肯定会不分青红皂白直接拒绝，这是三叔的一贯作风。
至于现在，一千有钱了，他要是主动提出来祭奠奶奶，三叔也许会答应，但一定会趁机再把所有亲戚都召集起来，以给奶奶上坟的名义，继续酗几天酒。
所以他只能是独自来的，最多…最多就是由他那个朋友陪着。
“三叔的儿子…那不应该是堂弟吗？怎么会是表弟？”
程小青问了一个许多人都问过我们赵家人的问题，我看向她，笑着反问道：“说起来，你在现实生活中，碰到对应的亲戚，是会‘表姐’‘堂兄’的叫呢？还是会直接喊哥哥姐姐？”
程小青想了想答道：“都是直接喊哥哥姐姐，没那么多讲究。”
我点点头说：“是啊，但我们家不同，我们家的兄弟姐妹之间要是互相称呼的话，都是表哥表姐，表弟表妹的叫，这么喊，外人听了时常觉得别扭，但我们这么叫有我们的原因，我们…是为了哄我奶奶开心啊…”
守着奶奶的坟墓，在程小青的好奇下，我和她讲起了我们家的故事…
我没见过自己爷爷，准确的说，我们赵家这一代所有孩子，没一个见过我们的爷爷。
因为爷爷在我们出生以前，就被当时的政.府招去打仗去了。那之后，就是奶奶一个人拉扯着父亲他们七个孩子。
七个啊，当初养葫芦娃那老头把七个葫芦养大都拼了老命了，何况奶奶只是个女人，而且是个保守传统裹了小脚，走路都费劲的女人。
她养的也只是七个没有超能力不会法术不会吐火吐水的普通人，那其中的苦和累，没亲身经历过，想必是不可能感同身受的。
还好七个孩子都挺懂事…除了小姑。
不过总的来说，孩子们还是很知道孝顺老人的，尤其是我的父亲。
作为大哥，他除了会帮着奶奶打理家里的一应事物外，还会特意去考虑老人家的心情。时不时看到奶奶陷入回忆时，他就会主动凑过去，听奶奶讲述她年轻时的故事。
其实没有多复杂多震撼多荡气回肠的情节，奶奶最常讲起的她和爷爷的爱情故事，过程很简单。
细算下来，爷爷是奶奶的远房表哥。
那时候的人都是如此，‘成亲不出亲’，经过自己家亲戚介绍，两个人相识，相爱，成家。
彼时还是个少女的奶奶性格很顽皮，即使成了亲，也还是管爷爷叫‘表哥’，爷爷宠奶奶，所以也由着她的性子，顺着她，管她叫‘表妹’。
这称呼一直保持到爷爷被招走那天。
再后来，奶奶说梦话时都时常会喊出‘表哥’两个字，而当听到别人喊‘表哥’或者‘表妹’时，奶奶总是会眼睛一亮，似乎是想起了自己的少女岁月，继而便会露出难得一见的温暖笑容。
在那般苦难的生活环境里，这种笑，弥足珍贵。
父亲的心思很细腻，他发现奶奶这一点后，就上了心，直到后来有了我们这一代孩子。
我们这代孩子学说话时，会的第一个词是‘妈妈’，第二个词便是‘表哥’，第三个词，就是‘表妹’。
那时听着一屋子孩子用稚嫩的童声互相叫着‘表哥’‘表妹’，奶奶一开始也会佯装生气，嫌父亲他们太胡闹。
但很快父亲他们就发现，奶奶是真的很喜欢听到这两个称呼，所以，我们就把这称呼坚持了下来。
‘一江春水纵千川，此去征战不为还。’
临别那天和奶奶告别时，文化不高却总爱卖弄文采的爷爷，即兴发挥做了这么两句诗。
但随后就好像话筒坏了一样哑火了，憋了半天都没憋出后半段。
奶奶在爷爷多年的熏陶下，已经能听懂他爱说的那些文绉绉的话了，所以当爷爷卡壳后，奶奶就大骂着爷爷说话不吉利。
这一骂，爷爷更卡壳了，爷爷一卡壳，这两句不太吉利的诗，就成了他和奶奶之间最后的对话。
一语成谶。
没想到真被爷爷说中了，他这一走，就再也没回来。
奶奶不喜欢这两句诗的后一句，却时常念叨那前一句，于是她的七个儿女在商量过以后，便决定下一代孩子中的前七个，就按顺序各摘一个字，作为正式名字。
一一，一江，一春，一水，一纵，一千，一川。
一一和一千的父亲年轻时就不着调，还没把三婶迎娶过门，就让她怀上了我们家族后来的大姐，一一。
之后才是身为上一辈大哥的我爸让我妈怀上了我，所以，虽然我爸是他兄弟姐妹里年纪最大的，我却很悲催的成了我们家这一代孩子里的老二。
简短的把我家的故事讲完，不知道是不是我说的太过动情，程小青的眼圈竟然被我说红了。
“真没想到，你家还有这么一段典故，这可真是…堪称传奇啊。”
程小青感慨了一句，我笑道：“这有啥传奇的？其实我爸他们就是任性，只要我奶奶开心，别的都不重要。”
程小青问道：“所以，你从来没见过你爷爷？”
我点点头，看着地上的供品答道：“没有…那会儿太穷，连张他的照片都没留下，而且他离开的时候，我父亲的年纪都还不大，所以连他们都不太记得我爷爷到底长什么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