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拾)
当天的后半夜,忆眼捱过了一晚的失眠,既然冰语交易一事已经定了下来,他决定去见见祝仙仙,是想亲眼看看这个女人跟冰语的绑架案到底有没有关系。他一直很奇怪那个出现在张锦海记忆里的女人到底是谁,难道——果真是祝仙仙给张锦海下达了跟踪冰语的相关指令?但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上午十点,忆眼来到熙街的仙仙乐园,在经历了这么多事件之后,他再次来到这里,穿过了园艺通道,感觉其整个身心皆沉润在一片清亮的绿意当中。这里俨然是繁华都市之外的一片绿洲,因而有种与世隔绝的安宁和置身事外。这也是祝仙仙带给忆眼的感觉,这个女人看似每次都被卷入进案件的漩涡中心,但让人感到惊讶的是她总能将自身抽离出事外,令自己成为大众眼中那个无辜的受害者。
那两个一胖一瘦的女孩辞职离开后,祝仙仙就没有再招人,而是独自守在花房内,正在给一盆昙花浇水,一片片地清洗着叶子,就如同一个母亲正在精心照护着自己的孩子,其脸上流露出慈母般的笑容,这映得叶片晶莹透亮,就仿佛是在闪闪发光,进而愈加回衬着女人的面容娇媚可人。
这真是一个奇怪的女子,集清纯、浪荡、优柔、魅惑、果决、狠辣……这所有复杂矛盾的情绪皆混合在她身上,由此形成了一层保护色,让你完全看不出她本来的样子,亦或说这恰恰是她本来的面貌——既危险又致命。
祝仙仙听到脚步声,她抬头见是忆眼,但并不感到意外,而是笑意从容道:“忆先生,怎么今天有空到我这儿来啊?”
“怎么?”忆眼淡笑地反诘:“不欢迎?”
“欢迎欢迎!”祝仙仙放下了手上的那只喷壶,朝往客人的方向快步走了过去。
“那天,祝小姐在拍卖会上的表现——真是精彩绝伦啊!”忆眼做了个拍手的动势。
祝仙仙明白对方是在提及自己担任拍卖师一职,便微笑地回答:“那不过是多年以前的手艺罢了,混口饭吃。”
忆眼差点大笑出声:“但这手艺可真是够高端的,一般人可没这本事。”其言下之意是在暗讽:一般人可没有凭借这姿色抬高卖价的本事。
祝仙仙再次淡笑:“恐怕——是忆先生想象得太过高端了吧!”
“是吗?”忆眼面不改色道:“这话怎么听起来像是在指责我想多了?”
祝仙仙也是面不改色地反问:“忆先生该不会是专程跑来跟我打嘴仗的吧?”
“当然不是!”忆眼指了指办公室的方位:“我们进去说吧?”
“啊!”祝仙仙微露抱歉:“是我怠慢了!”
女人将访客领进了办公室,可见墙角边放有一台冰箱,那看起来应该是新买的,忆眼记得之前应该没有。
祝仙仙走过去,打开了冰箱门:“忆先生,是喝纯净水,还是饮料啊?”
“都可以!”忆眼观察房间内的陈设应该没什么太大的变化,由于眼见工作台上放有一对亮闪闪的昙花耳坠,正是他在张锦海的记忆里看到的那对,这不免更加笃定其心中所猜测的可能,但忆眼不动声色,像是第一次见到,拿起了那对耳环:“这耳坠还挺漂亮。”
祝仙仙正拿出两罐可乐,并用手肘关上了冰箱门,女人看见忆眼手中的那双耳环,其表情一愣:“啊!那是朋友送的。”
“男朋友?”忆眼一副似笑非笑的玩味。
“这怎么可能?”祝仙仙面现悲伤:“赵润才——”她是想说自己的男友刚去世不久,她怎么可能接受其他异性的感情。
赵润被车撞死,两人长达了五年的情感,才大白于天下,这还真是莫大的讽刺啊!
“是吗?”忆眼将话锋一转:“但你应该认识张锦海吧?”
“张锦海?他是谁呀?”祝仙仙没有任何回避的细微举动,更没让对方瞧出自己闪躲的态度,仿佛是第一次听到了这个名字,从而露出一脸理所应当的吃惊。
“怎么?你不认识?”忆眼展露怀疑。
“忆先生就不要取笑我了!”祝仙仙将一罐可乐递给忆眼的同时,眼见对方伸手去接,她则是朝自己的身前用力一拉,这是一招干脆利落的直来直往,因为忆眼毫无防备,被女人拉拽到面前,她几乎是以压迫的姿态面抵向自己。
祝仙仙一米七的个头,在忆眼峭拔的身姿下,完全不显劣势,反而越加散发出女人的极致诱惑。
忆眼根本不及吃惊,祝仙仙摆出一脸妩媚的勾引,她的另一只手由于拿着可乐,便用手背极尽轻柔地抚摸对方的面颊:“为什么所有的男人都对我一见倾心,但唯独忆先生——你对我总是这般不冷不热的样子,好让人感到心寒啊?!”
忆眼万万没料到祝仙仙会来这么一手,两人之间不过才相隔两三公分的距离,他被女人此般带有攻击性的举动给压制到了墙角的一边,其所身处的位置简直就是无路可退,他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居然是在“咚咚咚”地作鼓,并且感觉浑身燥热难耐,仿佛有一团火焰正灼烧着胸口,要将他的身体爆炸撕扯为碎片。
在忆眼的记忆中,自己还从未遭遇过如此强大的对手。这种强大并非身体上的强壮,而是指于心灵上的掌控自如,特别是像祝仙仙这种可以摆布一切男人为其卖命的那种自信及狠辣,眼看自身竟是要有所沦陷。
不对!我不可能对这个女人而有所心动,忆眼强压住其心底里的那股欲望,便将祝仙仙用力地推到了一边:“这说明并非所有的男人都对你感兴趣,用词错误!”
“哦?”祝仙仙浅浅吟笑,倒是没有被对方的拒绝,感到任何的气馁或失落:“跟我玩文字游戏是吧?”
“是啊!”忆眼趁机一把捏握住了女人的手腕:“你不是最喜欢——玩这男人和女人之间的追逐游戏吗?”
祝仙仙没有回答,而是用眼神定定地注视着对方,这目光让忆眼感到莫名的心虚,但他来不及多想,脑袋里白光一闪,是再次于女人的记忆里看到了那个与其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祝明。
跟随祝仙仙的主观视点,可见这里是其被收养在祝明家里时的卧室,床上一片狼藉,女人披头散发,忆眼通过其主观视点可知她正用一件礼服遮挡住自己赤裸的身体——那正是五年前,其获得俞城最美佳丽冠军时所身穿的那件紫色礼服,由此可推测,这恰是祝仙仙被祝明首次强暴后的画面。
与此同时,祝明赤裸着身体,坐在窗户边抽烟,尽管看不到这个男人朝向窗外的那张脸,但是可以听闻他喷出了一腔不满的愤慨:“为什么父亲可以,而我就不行?”
“是!你是可以!”祝仙仙大笑着发自其灵魂深处的一响呐喊,女人的声音暗含着自我怜悯的呜咽及悲鸣:“因为——你们父子俩都是禽兽不如的一对畜生!”
这呐喊震耳发聩的同时,似是在向上苍表达其满心的厉声控诉,表明她做鬼也不会放过这对禽兽父子。
……
忆眼感觉脑袋里一片空白,没想到会看到这样的情景,其手指仿佛触电般地弹开,用逐渐清醒的眼神看到祝仙仙正在冲自己大笑,那是一种缺席了呐喊之声的呜咽和悲鸣,仿佛在遭受到其哥哥祝明的强暴时那般——是来自于女人灵魂深处的呐喊,将忆眼震得其身体不自觉一颤。
“说!”祝仙仙眼见对方的退缩,她倒是没有丝毫的意外,反而露出无所谓的莞尔:“你在我的脑袋里都看到了些什么?”
忆眼却是第一次主动回避了对方的直视,那撇视线就宛如穿透其灵魂的一把利剑,从他的胸口直刺过心脏,他感觉呼吸凝滞得厉害,便不得不将一只手悄悄地支撑在了工作台上,以稳定有些失控的气息。
好半天,忆眼才喘匀了呼吸:“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祝仙仙犹若嘴角流下了一抹鲜血的怪物:“我知道你能看到别人的记忆。”
“对!”终于,忆眼感觉其呼吸逐渐顺畅入肺:“我是对心理学颇有研究。”
“哈哈!”祝仙仙笑了笑,她笑得十分张狂,笑得泪如雨出,虽然发自肺腑,则是没有争辩。
突然,忆眼的脑海里闪回在俞城市公安局刑警总队的审讯室内,自己和逢慈审讯佟冬雨时的相关情景,特别是佟冬雨提到他知晓顾建峰的死因,是由于接到了一个变声打来的匿名电话。
当时,他们都猜不出那个匿名电话是谁打的;眼下,忆眼望着狂笑中的祝仙仙,却是感觉脑袋被猝然一击,其心中划过了一道灵感似的电击。
“那个匿名电话是你打的吧?”
“你什么意思?”祝仙仙收敛住了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