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壹)
眼见喻杰开车离去的背影,忆眼从藏身着的树后走出,他望了望花坊大门的楣额——特别是“仙仙乐园”这几个字。仙仙乐园?这里真的是乐园吗?只不过是暂时逃避心灵苦楚的镜花水月罢了!忆眼的脑海里反复回放祝仙仙被其哥哥祝明强暴时的冷酷画面,特别是女人发自其灵魂深处的那响呐喊:“因为——你们父子俩都是禽兽不如的一对畜生!”
尽管忆眼多次探寻到祝仙仙的记忆,已然清楚这个女人经历的种种不幸,她的生命更是遭到千疮百孔的暴击,甚至是丧失了人格尊严的反复暴击,但她则是活得犹如一个孤绝的女王,这个女人用最为坚强、最为强悍、最为蛇蝎心肠,也是最为虚情假意的伪装之术,将自己包裹成了一只时时刻刻皆防范着的刺猬。
作为一个柔弱势微的女性,作为一个没有依靠的女人,想必——这正是她在这个弱肉强食的社会,所握有唯一可能生存下去的武器。
忆眼感觉心口一阵难受地发紧,他闭上眼睛,长叹了口气,这才走进附近一家邮局的公用电话亭,给那位刑警队长打去了电话:“逢慈,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别说帮不帮,你直接说事!”逢慈已经回到俞城市公安局刑警总队,他正在查看俞江港口七号码头808号仓库的相关资料,就接到了对方的来电。
忆眼不自觉地拉了拉听筒的电话线:“我要你帮我调查一下祝仙仙的情况。”
“祝仙仙?”由于逢慈颇感意外,他放下手中的材料:“你不是都已经知道了吗?”
“我是说——”忆眼调整着自身的内在呼吸:“让你帮我调查——她被祝家收养之前的情况。”
“怎么?”逢慈抓住重点道:“小语的绑架跟她有关?”
根据以往的断案经验,忆眼在没有拿到实证之前,从来都不会将话说满说绝:“我不知道有没有关系,但我只想尽快找到冰语。”
“好!”以逢慈对忆眼的了解,他很清楚对方不会没来由向自己提出这种无理的要求,因而点头满口地答应:“我马上让高翔调查。”
“另外——”忆眼快速说道:“我还有一个要求。”
“什么?”
“我现在想见张锦海。”
“好!我马上安排。”逢慈实在是太够朋友了,无论对方提出什么要求,他都满口地应承了下来,这弄得忆眼因隐瞒与冰语的父亲见面一事,其胸中多少感到有些良心不安。
“我大概一个小时就能赶到。”
果然,忆眼一个小时便赶来到俞城市公安局刑警总队的审讯室。
由于被拘留了整整二十四个小时,张锦海的下巴已经冒出了青胡茬,这个川剧演员看起来有些颓废,不似昨天那般充满了斗志昂扬。
“警察同志,”张锦海对坐在自己面前的逢慈叫嚣:“你们已经把我关了二十四个小时。根据二零一二年最新修订的《中华人民共和国人民警察法》第九条:对被盘问人的留置时间自带至公安机关之时起——不超过二十四小时。我连你们为何留置我的原因都不清楚,这足以证明我是无辜的,你们可以把我给放了吧?”
“对《警察法》倒是了解得很清楚啊!”逢慈面带笑容:“但你似乎忘记了这第九条的后半段——在特殊情况下,经县级以上公安机关批准,可以延长至四十八小时,并应当留有盘问记录。”
嫌犯便用鼻息喷出嘲讽道:“特殊情况——那就是由你们警察说了算喽?”
“放了你可以!”忆眼人还未到,则是话语先行,他走进审讯室,大马金刀地坐在了张锦海的面前:“怎么样?想清楚了吗?”
“想清楚什么?”尽管张锦海心虚忆眼,却是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他抬眼白了对方一目:“你又不是警务人员,凭什么审我?”
“就凭你和祝仙仙的关系?”忆眼用一双凛冽的眼神注视着嫌犯:“况且,你又是如何断定我不是警务人员?是祝仙仙告诉你的?”
坐在忆眼身旁的逢慈微微吃了一惊,他望了一目身边的好哥们,但则是什么话都没有表态,而是专注地回视向嫌犯的反应。
张锦海的眉头轻轻一跳,他企图避重就轻地反驳:“倘若你是警务人员,不是更应该回避针对此次案件的调查,以免带有私人感情吗?”
“这么说来——”忆眼紧紧盯视着嫌犯的眼睛:“你承认——跟冰语的失踪案有关了?”
张锦海的面色一红,虽然其语态否认,却是不打自招道:“你——你说的谁呀?我不认识!”
“你不认识?你之前不是一直想追我的小助手吗?还约她单独见面。六月二十三号,大家电商的拍卖会现场,大庭广众之下,大家可都看着呢!……怎么?现在矢口否认了?那祝仙仙——你也不认识吗?”忆眼浅淡一笑,愈加盯紧对方:“也是那天的拍卖会现场,舞台下所有的男人都对她馋涎欲滴,你也不认识?”
“我——我那天专注于表演,根本无暇分心去理会其他的人和事。”很明显,张锦海的目光是在摆脱忆眼的探究。
忆眼则是牢牢地盯视着对方:“但那是在你表演了之后,她才出现的。”
“啊!”张锦海摆出夸张的恍然大悟:“原来,你说的是那个拍卖师啊!好像人长得还行。”
“人长得还行?!”忆眼抿嘴咄咄逼问道:“她有一对昙花耳坠,该不会是你送的吧?”
逢慈再次吃惊地回头望向忆眼,是没料到对方所了解到的细节,令他这位刑警队长都感到意外及刮目相看。
张锦海紧张时,其嘴角会习惯性地一抽,他当即将脸别向了一边,是在回避忆眼的直视:“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那我们就来说说我的小助手——冰语吧!”忆眼的目光含笑:“你跟冰语不是在老街的戏台上认识的,而是自小——你们就认识,并且相处了至少半年。”
“你在说什么?!”张锦海的脸色有些难看。
忆眼却是不理会对方,络续用平稳的语态道:“你的原名叫张锦川,但海则是意味着海纳百川之意,所以你在十六岁那年改了名字。”
“怎么?”张锦海面现外厉内荏的凶狠:“不许改名字吗?”
“当然不是!”忆眼微笑地摇了摇头:“我们继续来聊聊你和冰语之间的故事。我不知道你现在是否还喜欢她,但你曾经喜欢过她是吧?在小学一年级的时候。那个年龄段的小男生往往用欺负小女生的方式,来表达自己暗恋对方,从而吸引冰语的注意力。”
“你——你在胡说八道!”张锦海的脸色更加显得苍白发青。
“是吗?我胡说八道!”忆眼不由分说,便一把抓握住对方的手腕,尽管张锦海试图奋力挣扎,但反而被攥握得更紧。
当即,忆眼便闭上了眼睛,其脑海里白光一闪:他感觉自己正站在东湖路88号的废墟之间,是在左右地张望,明显正寻找某人,而他脚边则是放着那口棕色的大箱子。
跟随张锦海的主观视点,忆眼见一个高大的男人迎面走来,该男子的面目越来越清晰,大概在四十岁左右的样子,其面容长得有些粗糙。忆眼分明觉得自己在哪儿见过此人,却是想不起来其何曾有过一面之缘。
男子走来到了张锦海的面前,他用面无表情命令式的口吻:“你把箱子放在这儿,就可以走了!”
“我——我现在该去哪儿?”张锦海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男子冷漠地回答:“主人交代——你最好去外面躲一段日子。”
“那好!我知道了!”张锦海也不多言,便转身朝外走去。
张锦海因感觉自己走出了对方的视线,便掏出手机,屏幕显示为六月二十五日的下午三点零三分。与此同时,耳边传来了冰语的声音:“张锦海,你在哪儿?快出来吧?别再跟我玩藏猫猫的游戏了!……”
张锦海慢慢地走了过去,由于不小心踩踏在碎玻璃上,发出锋锐如刀子一般的音色。因眼见女孩猛地回头,他连忙闪到一侧的废墟门旁,正是冰语所看到的那个黑影,进而被四周的暗光给吃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