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
由于,眼见走廊空无一人,冰语便快步来到老板的房间,轻轻地敲了敲房门。忆眼开门,因见是小助手,脸色惊诧道:“怎么?有什么事吗?”
冰语将背包递给老板:“这是你的好兄弟——忆脸。”
忆眼接过了那只背包,却见女孩并没有要离开的样子,而是定定地站在门口:“还有什么事吗?”
“另外,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说话的同时,冰语已经走进房间,恰见天英站在窗台,便走过去爱抚角雕的羽毛。“天英,想我了吗?我可是想了你一整天!”
天英嫌弃地跳到一旁,女孩对此早习以为常,则是开心地哈哈大笑。
“说重点!”忆眼坐在一角的单人沙发,顺手将背包放在茶几处,便给自己泡了一壶龙井:“你别老想着跟我的爱宠套近乎。”
“我是想问你——”冰语坐在老板的对面:“刚才与逢慈的那番谈话,你为什么没有提到阿蛮过失性杀死了孙灵?”
忆眼品味着清茶回答:“监控系统都没有记录下当时的画面,倘若我这么一说,不就暴露了我拥有特异功能一事。”
“这倒也是!”冰语点了点头:“想必,阿蛮还并不知晓自己失手错杀了人。”
“是啊!他以为自己从小玩到大的朋友只是睡着了。”忆眼的脑海里再次闪现:阿蛮由于叫不醒孙灵,将他背到仓库的情景。
冰语为阿蛮忿忿不平:“那个孙灵还真是变态,虽说没有创新出关重伟的高度,但也暴露了其人性丑恶扭曲的一面,真是太恶心了。”
忆眼风轻云淡道:“我倒是觉得——他很有可能是在嫉妒阿蛮的无忧无虑。”
“嫉妒?”这个论断倒是令冰语有些意外。
“是啊!”忆眼再次喝了口手边的清茶:“作为集团内部产品设计中心的艺术总监,孙灵自诩为艺术家,但他看得出来——阿蛮是真心把那些在别人眼中当作是垃圾的东西,都看成了美好的艺术品,而他自己就没有这样的艺术天赋。”
“这样多好啊!”冰语依然沉浸在阿蛮脑海世界里缤纷绚烂的想象氛围之中:“这么枯燥乏味的工作,倘若没有点儿想象力,那还不把人给憋死了。就像我们所看到的那些行尸走肉,整天机械化的工作方式与生活态度,每天就只为了挣得那一丁点微薄的薪资,把自己活成了个机器。因而相比之下,我倒觉得阿蛮活得更有意思,他也是这整个厂区里最懂得生活、最享受工作、最崇敬美好之人。”
“是啊!”忆眼点头表示赞同:“有时候,我们不比傻子聪明了多少,甚至更笨。”
“我不觉得阿蛮是傻子。”冰语言辞恳切道:“他只是一个孤独者,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所以造就了他看待问题的角度跟别人不一样。况且,他能在那么枯燥的工作环境,寻到只属于自己的这份快乐,单凭这一点能力,就不知道比那些自诩为聪明之人强了多少倍。”
闻此,忆眼竟是用一脸刮目相看的专注笑望向这个早前被自己低估了的小助手,好似发现了对方性格特质上的一片新大陆,这反而弄得冰语很不好意思。
“你干吗用这种眼神看我?”
忆眼欣赏地轻轻颔首:“听你对阿蛮如此评价,我还真感到有些意外。”
冰语故作凶相:“为什么?”
忆眼笑道:“没想到,你居然也有那样的一面。”
“怎么?”冰语俨然担心老板是在取笑自己。
“母性的一面。”忆眼是在提及小助手上午于压模车间的除尘室,将阿蛮体内的那些狂躁因子安抚平顺时的情景。
冰语一副自傲的昂然:“我可是去福利院专门照顾过小孩。不过,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像阿蛮这种自闭症患者,特别是他脑袋里那些异于常人的想象力,真是太令人感动、震撼及难以置信了。”
忆眼微笑地回答:“有资料显示,尽管患有自闭症的孩子约四分之三伴随有明显的精神发育迟缓等症状,但他们往往在绘画、音乐等艺术领域拥有过人的天赋。”
冰语好奇道:“你是说阿蛮就表现出了这种超强的绘画天赋?”
忆眼点了点头:“还是那句烂俗了的名言:上帝为你关上一扇门的同时,但也为你推开了一扇窗。”
不想,冰语笑出狡黠道:“那上帝是怎么为你打开了——你身上的这扇窗?”
“你什么意思?”忆眼正在专心地复盘案件,没听出小助手的言外之意。
冰语将话挑明:“我一直想问你——你这特异功能是怎么来的?”
“我也不知道。”忆眼想了想:“从我记事开始,就能看到别人的记忆了。”
冰语好奇地将脸凑近向老板:“那你是不是一碰触到任何人,就能看到他们的记忆?那多累啊!”
“也不是!”忆眼体味自身的感触道:“如果这个人的怨念很深,心中充满了仇恨之意,或是失忆了什么,那他所反射的脑电波就越强,我就越能看清楚对方的记忆。”
“那你接触到我——”冰语主动地抓握住老板的手腕:“都能看到些什么?”
忆眼再度感受到女孩跟自己的前世记忆相通,其心脏明显被撞击,脑袋里便白光一闪,如同曝光了的底片,逐渐显影出那个身穿旗袍、与小助手十分相像的女人,她更像是存在于现实世界里的周璇,而不仅仅是生活在虚幻的老电影,以及梦幻如金嗓子歌声中的周璇。
突然,女人的身影翻转了过来,就如同电影镜头的拉出,显示她正置身于一片花海当中,只是因为采用黑白影像,所以看不出花海的颜色。但令人感到意外的是,女人面冲忆眼露出满目的笑容,似乎她在时空的某处认识对方。
忆眼触电般挣脱开小助手的抓握,由于意识到自己的表现不太自然,便慌忙地摇了摇头:“没看到!我什么都没看到。”
冰语当然不肯相信:“你什么都没看见?”
“对!”忆眼回避小助手的眼神:“我什么都没看见。”
“但这怎么可能?”冰语再次坚决地抓握住老板的手腕。
忆眼正要挣脱的同时,则是看到了新的画面:一间华丽宛如金丝雀笼子似的房间,整个装饰风格偏向于古典的欧美风,冰语正在坐在窗户前看书,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走来,站在女孩的面前。
“小语,今天是你父亲六十岁大寿,你当真不去给他庆贺?”忆眼听出这个中年女人的声音正是在老街第一次与冰语相遇时,自己正要搀扶起女孩,却是从对方的记忆深处听到的那个音色:冰语,你别走!你这是要去哪儿?……
冰语面现冷漠地摇头:“周妈,表面看起来您是我们的管家,但事实上您看着我长大,也知道我在这个家里的地位。”
周妈点了点头:“小语,你父亲是有几个哥哥,但他还是很疼爱你的。”
“对!”冰语冷笑道:“那个人从来没在物质上亏待过我,因为他有钱嘛!不说家里有七八个孩子,就是将俞城市福利院的孩子们都抱过来寄养,那个人也养得起。所以,他对我的感情——也仅仅是养得起而已。”
“小语,你也别怪你父亲。”周妈面露心疼:“他要支撑那么大的企业,不仅要应对政府高官,还要维护客户之间的往来,实在是很不容易。”
冰语懒得就此多言:“他的不容易跟我没关系,反正他把那几个只会阿谀奉承、争权夺利的哥哥们看得比我还重要。就算到时候分家产,我也不过是这笼子里的一只金丝雀,不会被饿死罢了。”
周妈疼惜地应道:“小语,你可不能这么说你的亲生父亲。”
“周妈,我知道您善良。”冰语抚了抚手中摊开的书页:“但您跟那个人说——我生病了,就不去跟我那几个同父异母的哥哥们争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