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
忆眼一把扯掉了连接风枪的电源,被激怒的器械便停止癫狂的嚎叫,阿蛮正用他那双呆滞的眼神望向面前的女孩,他好似是在试探着认识对方,其目光带出一股纯净的天真,就像洁白的云絮正悠荡在蓝天黑土之间。“阿蛮,走!”冰语轻言柔和道:“我们带你去见个朋友好吗?”
“朋——友?——”阿蛮又恢复了其不善于跟他人对视,并且习惯性地弹动着其左手的食指,显然他对这个提议多少表现出些许紧张的抗拒。
“对啊!我们共同的好朋友。”冰语握住了阿蛮的手,其神态愈加轻言细语,她几乎是用自己这一生最为柔缓的耐心将阿蛮领来到了警方的临时审讯室,这跟之前她在厂区门口,跟保安的那番咄咄针对,简直就是判若两人,更是令忆眼和高翔均不约而同地刮目相看。
办公大楼的会议室内,逢慈一边用电脑查看厂区内的监控视频,一边询问保安队长监控系统的相关情况。
“为什么今天凌晨——厂区内的监控系统,唯独没有拍下压模车间的情况?”
保安队长如实回答:“这是孙总监要求的。”
“孙总监?你是说孙灵?”逢慈的表情一愣:“怎么回事?”
根据这位保安队长的讲述:大概在今天凌晨零点过十分,孙灵来到了厂区的监控中心,手里提着两大袋子的夜宵。
“大家辛苦了!今天晚上又要熬夜加班,我请大家吃夜宵。”
“哎呀!真是让孙总监破费了。”保安队长乐滋滋地接过孙灵递来的袋子:“听说——这新品发布会的压卷之作——灵动之魂,是孙总监您亲自设计的全金属外壳,就是为纪念您今天的三十岁生日。”
“哪里,哪里!”孙灵一脸谦逊的笑容:“这都是设计中心大家一起共同努力的成果,功劳都属于大家,包括你们监控中心,也是功不可没啊!”
“还是您带领咱产品设计中心有方。”突然,这位保安队长讨好地凑近对方:“那老厂长退休后,这厂长的位置?”
“全队长——”孙灵面露皮笑肉不笑的冷峻道:“你想得太多了吧!毕竟,我还年轻,对企业管理也不太感兴趣,还是当我的艺术家好了,这才是我的专长!”
“啊!对对对!”这位保安队长连忙佯装掌嘴:“是我多嘴,我多嘴了!”
“好了!我去生产车间看看!对了!”孙灵停下正在朝外离去的脚步:“让压模车间的监控系统休息一下。”
“好好好!我这就关了。”说话的同时,这位保安队长用手握住鼠标,关闭了压模车间的监控系统。
逢慈听闻对方的讲述,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他明显意识到死者生前的这个要求太过刻意。
“这样的情况经常出现吗?”逢慈补充道:“我是说——孙灵经常提出让压模车间的监控系统休息一下?”
“是的!”保安队长点了点头:“经常出现。”
“一般周期多久?”
“大概半个月一次吧!”
逢慈不免奇怪地追问:“孙灵都没有跟你解释过——他要求关闭这压模车间监控系统的具体原因?”
保安队长摇头:“没有!”
高翔带着忆眼、冰语及阿蛮三人来到了临时审讯室,他们在会议室外的走廊,正好与刚刚询问结束的保安队长擦肩而过。
逢慈因瞧见不止嫌犯阿蛮,冰语和忆眼也都跟了进来,自是奇怪道:“这是怎么回事?”
高翔赶紧走过去,冲队长耳语了几句,逢慈先是皱了皱眉,随而便放松了脸色:“那好吧!那麻烦请两位先出去一下。”
“不行!”冰语将阿蛮扶坐在警方对面的椅子,自己则是坐在了“陪审席”的位置:“我必须陪护在他身边。”
逢慈见女孩这副固执且坚定的神色,更何况,通过助手的反应,一旦阿蛮的病情发作便无法控制,这位刑警队长只得微微颔首默许:“那好吧!”
不想,警方的询问还没有开始,高翔刚坐在队长的身边,正准备做笔录,阿蛮的双眼就开始打架,一脸昏昏欲睡的模样,毫无任何预兆及章法,简直就是说睡就睡,他面趴在会议桌上,便打起了均匀的鼾声,这弄得现场所有人尽是目瞪口呆。
冰语面现尴尬地解释:“啊!据说,他昨天夜里加班通宵,今天一早回宿舍,没睡觉,就又跑去上班,估计现在是犯困了。”
“嘿!”高翔恼怒道:“刚才在压模车间发疯,现在说睡就睡,他把我们警方逗着好玩啊!”
“都说了,人家是病人!”冰语振振有词:“自闭症啊,懂不懂?”
“不懂!”高翔怕是第一次碰到如此棘手的问询。
逢慈无奈地苦笑:“这还真是毫无逻辑和章法,说睡就睡啊!”
“是啊!”高翔毒舌地应和:“而且脸一贴桌子,就睡得像是一头死猪。”
高翔站起身,大步走了过来,就要去推对方,却是被冰语气恼地制止:“哎!你忘了——刚才你在除尘室,把他弄爆炸的情景。”
“那怎么办?”高翔面对这种不仅打不得、骂也骂不得的自闭症患者一点办法都没有。
关键是用对待常规询问的那套,用在阿蛮的身上毫无任何效果,这自是让高翔愈加感到抓狂,即便是有气也根本无从发泄,有若一掌用力打在柔软的棉花上,人家则是以无忧无虑的悠然之姿,便轻轻松松化解了你的满腔愤慨。
岂料,忆眼却是望向逢慈:“逢队,如果你信得过我,能不能让我们单独叫醒阿蛮试试?”
逢慈先是看了看阿蛮所信任的冰语,转而又瞧了瞧忆眼那双真诚的目光,居然爽快地颔首答应:“那好啊!”
“队长!”高翔面露惊诧之色,不明白自己的上司,为何总是如此信任且迁就这两个跟警察身份八竿子打不着的外人。
逢慈则是坚定地望向忆眼,其眼神充满了兄弟的情谊:“我相信——你不会让我失望。”
忆眼加深其嘴角边的笑痕:“逢队这话——我可承受不起。”
高翔针锋相对地不客气道:“那你还提出这样的要求?”
忆眼抬脸傲气地回怼向这个年轻人:“关键是你们警方面对这么一个自闭症患者,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吗?”
“你——”高翔被对方噎得口气一岔,况且,就在二十分钟以前,他已经领教过了阿蛮的不讲道理,自己着实毫无应对之法,便只有抓狂苦恼的份儿。
“的确没有!”逢慈承认地轻轻点头:“我们的确没有其他办法。”
虽然逢慈没有经历刚才的那场狂风暴雨,但面对这个自闭症患者,他多少有种不好的预感;另外,按照其所了解的医学常识,这可不是一个常规的嫌犯,而是一个就连他自己做了些什么事情,都很有可能完全毫不自知的审讯对象。
这样,忆眼便更加流露出一脸拿捏住警方软肋的自信道:“至少,我有办法,尽管我还并不清楚结果到底如何。”
“那好!”逢慈起身离开:“我等你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