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二章以命相搏
程云景疼得身上直冒冷汗，如今瘦弱阴郁的他得早已不再是当初那个风流潇洒的少年，可是陆煦的心里面却完全感到没有任何的害怕。当陆煦回到大厅的时候，意外地发现顾沁又回来了，手里不知道拿着什么东西，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
“顾沫姐，你……”陆煦愕然地看着顾沁满脸泪痕的模样，一时间竟然忘记了该问什么。
“没事了，你回家休息吧。”顾沁低声说道，接着径直走上了楼，“这里有我就行了。”
“……好。”陆煦愣愣地望着顾沁的背影，随后便离开了这里。
当顾沁推开房门的时候，程云景已经睡着了，长期的戒断疗程让他的精神状态变得极其疲惫，几乎已经快到了随时都可以睡着的地步。
顾沁轻轻地走了过去，将被子替他盖好以后便坐在了床边，呆呆地望着手里的解药，许久都没有言语。
程云景向来睡眠极浅，在感觉到有人进来后就悠悠转醒，看到了顾沁手里的药瓶时瞳孔不由得缩了一下，随后无奈地笑了笑：“又来了……这些虚妄的幻觉还真是永远都没有尽头啊，一遍接着一遍地不停上演。”
“你就是个混蛋。”顾沁突然咬牙切齿地说道，将药瓶狠狠地摔到了地上，易碎的玻璃瓶在接触到地面的同时瞬间就四分五裂支离破碎，只留下一地的玻璃碎片和散落的药品。
她转过身来，望着程云景那双曾经漂亮得如同星辰般，如今已经黯淡无光的眼睛，开口怒吼道：“你快点给我好起来啊，你也说过自己对不起我吧？那就快点好起来啊！把你欠给我的全部都补偿给我啊，别一句轻飘飘的对不起就以为万事大吉了！”
“对不起……”程云景不禁苦笑着，他的眼睛沉寂得如同已经熄灭了的火柴，看不到任何存活的希望，只留下空洞的毁灭，“我欠你的只能来世再还了……我真的快失败了，我戒不了。”
“你可以的……相信你自己。”顾沁死死地抓着程云景的衣领，恶狠狠地瞪着他，“别再说这么丧气的话，不然我就给你一耳光。”
“我真的做不到……”
程云景的话还没有说完，顾沁扬起手就给了他一个耳光：“给我重新说。”
程云景痛得直嘶了一口气，不禁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喃喃自语道：“幻觉已经变得这么严重了吗？”
“……真的是我。”顾沁苦恼地直皱眉头，想要再给他一个耳光但最后还是控制住了，耐着性子地轻声问道，“你经常能看见我吗？”
“对啊。”程云景不以为意地回答道，非常乖巧地望着面前神色不悦的顾沁，温柔地笑了笑，“不过你即使在幻觉里，都不怎么听话就是了，每次都妄图忤着逆我的意思，变着法惹我生气。”
“……”不是说产生的大部分幻觉都来自于人类内心深处的愿望吗？还是说这是戒断期间的特殊反应？“具体呢？我怎么忤逆你的意思了？”
“嗯……”程云景认真思考了一会儿，忽然孩子气般地笑了起来，神情里带着一股似是而非的暧昧缱绻，“我不能告诉你，不然你又要生气了……”
顾沁：“……”看他的样子就知道绝对没有什么好事。
“你知道吗？”程云景突然轻声说道，“其实我一直都很后悔……当初阻止了我，没有让你跟柳霏双宿双飞，不然你现在根本不会有什么空闲时间理我。虽然柳霏不是什么好人，但是她至少不会让你遭现在这样的罪。”
“……你才不会后悔呢。”顾沁拿起他的手腕查看伤口，“像你这么自私卑鄙的人，一定会发自内心的希望我会在你去世之后孤独终老的，你可没有那种高尚的情操。”
“我这不是希望，你能够在我去世以后多念我点好吗？”看见隐藏目的被揭穿了，程云景索性也就不再掩饰自己的真实想法，“我希望你能够在我死以后给我守寡，永远都不要嫁人了……这想法是不是不太现实？”
“……给我滚一边去。”顾沁凉凉地瞪了他一眼，“你就不能为了我的终身幸福，让自己好好地撑过这一劫，然后尽快跟我结婚吗？”
“哎？”程云景不禁愣了一下，眼睛瞬间就明亮得如同星辰一般，但是紧接着就黯淡了下去，“你真的不用为了我来做这么多的，我不需要你可怜我。”
“我没有在可怜你。”顾沁认真地注视着程云景的眼睛，“你对顾沫而言，真的非常重要，重要得可以以命相搏。”与你的未来相比，终生幸福又算得了什么。
“哈哈哈……”程云景一时间像是不太习惯顾沁如此直白的叙述，害羞似的躲闪着不敢看顾沁的眼睛，许久以后才轻声问道，“如果我真的好起来了，然后你却发现当初自己和柳霏之间，只是一场人为制造出来的误会……而罪魁祸首就是我，你还会想要跟我结婚吗？”
“在我的心里，你能好起来比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事情都重要。”顾沁温柔地拉上了程云景的手，“对于现在的我而言，哪怕是未来的我利用了时光信箱等通讯工具来告诉现在的我，你会在未来接二连三的不断出轨，也没有办法动摇我现在的决心。”
对于现在的我而言，没有什么比你能健康快乐地活着更重要的事情了。
因为你对于我而言，就像是春天的嫩芽，夏天的冰淇淋，秋天的落叶，冬天的积雪，长久地出现在我的生命里。
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恒定不变的唯一常数，就是依靠着你，我才能一次又一次地明确了生命的函数公式，知晓了它的周期以及截距，从而在这个世界上更好地生存下去。
毒品戒断要比想象里的恐怖太多。
饶使是家里有着那么多的医护人员，也没有让情况变得不那么糟糕。
那些摔在地上的花瓶碎片，以及刚煮好的粥端进去就被弄翻，洒的到处都是。还有那不断坏掉的床，顾沁终于知道地上的那些碎木屑到底是从哪里来的了。
敢情程云景只要一难受就会开始砸东西，花瓶都砸完了以后就会开始拆床，不彻底弄塌就决不罢休。由此他都已经换了好几个房间了，如果再坏下去的话他就只能睡地板了。
如果说这些只是初级战场，那么他不断地发高烧说胡话，呕吐不止，全身痉挛神志不清的时候，简直就是人间地狱。
她曾经看见程云景用平静而又绝望的眼神望着自己，冷静地告诉她，家里书房的保险柜有一把枪。
如果她不能把毒品拿给自己，那么就把那把枪拿给他。
顾沁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撑过那日日夜夜的，每当她望着程云景那双濒临绝望的，却依然如同星辰般闪耀着的眼睛时，心里总是忍不住微微发颤。
她在等待着，等待着那万分之一的奇迹，等待着上苍的垂怜与眷顾。
程云景不断地尝试着逃离这里，妄图通过联系线人购买毒品，他不顾保镖还有顾沁的阻拦，一次又一次地从窗户往外面的花园里跳，有好几次都差点摔成重伤。
后来他甚至开始欺骗顾沁，谎称自己不舒服接着找机会偷走顾沁的手机，然后给线人打电话要他将毒品送过来。
他在打电话的时候，顾沁刚好开门走进来，在听到他们的谈话内容以后瞬间愣在了原地，刚熬好的汤就那么摔在了地上，响声惊动了正在打电话的程云景。
程云景不知所措地放下了手机，目不转睛地望着神情恍惚的顾沁，无声地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你居然为了这样的事情撒谎？”顾沁无比凄凉地笑了笑，一时间表情僵硬得无法形容，似哭非哭似笑非笑，曾经明亮得如同烛光的眼神也逐渐黯淡了下来，眼睛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碎掉了。
曾经全心全意信赖过的世界在那一瞬间土崩瓦解，只留下断壁残垣。
她沉默地，绝望地望着程云景，最终一句话都没有说，径直走了出去，还顺带关好了门。
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撑过去了。
曾经在面对着满屋狼藉的时候，她没有崩溃，在面对着神志不清的程云景时，她也没有崩溃过。
但是现在面对着这个因为毒品已经快要丧失本性的程云景时，她却没来由地感受到了一丝恐惧。或许她所在乎的程云景，从开始吸毒的时候就逐渐地趋于消亡了，现在活着的那个人，不过是披着他的躯壳罢了。
如果那房间里的人，只不过是披着躯壳的行尸走肉，那么他还会戒毒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