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双刀门老父思女碧云谷英雄悔罪
却说淳于复牵着马缰走出后院,来到宽敞街道,在前坐驾马车。嘴里叨咕几句后,突然发出一阵朗朗笑声。李妈妈掀起车帘,好奇地问:“相公在笑什么?”淳于复笑说:“后生家崽,这几个字挺有意思的。”李妈妈乐呵呵说:“大夫叫你后生家崽,我听起来感觉怪怪的。”
淳于复问她:“李妈妈,你觉得这句话是什么含义?”李妈妈嘴里嘀咕:“后生家崽,不会是说后娘养的吧!”
淳于复指说:“这不可能。听你这么一说,都快变成骂人的话了。”李妈妈捂嘴欢笑。
雪倩笑说:“后生家崽,这不就是在说后辈年轻人?”淳于复发笑:“欧阳大夫是这个意思。不过我一听他说出这句话来,就忍不住想笑。”
李妈妈乐呵呵说:“你们南方人说话,就是这么有趣。”淳于复笑着回答:“我是南方人,不过我还是第一回听到这个说法。”
李妈妈说:“这欧阳大夫是位老好人了。我们在此居住这么久,他从没半句怨言,日常总是气定神闲,从不慌乱。这见过大世面的人,修养就是高人一等。我真心祝他能活两百岁。”雪倩点头微笑着说:“我也这么认为。”
淳于复说:“大家都这么说,足以证明欧阳大夫是位真活佛。他的品行,人一辈子也学不完。”李妈妈说:“好人定有好报。”三人一路说着欢声笑语,车马缓缓走在街上。
三人慢悠悠行驶数日路程后,来到那座碧云谷屋宅门口。此刻已是申酉交时,天空逐渐变得昏暗。屋子檐下点着几个大红灯笼,地面满是鞭炮纸屑。李妈妈看得惊喜,先下车来,快步进屋里去打量一番。屋内点着几支满堂红,角落里放置一些熏香。此屋共有两层,有楼道相连。一楼设有大堂、客厅、厨房、卧室、储物室、浴房、东侧等,桌椅家具一应俱全。
屋子总有七个房间,修得牢固宽敞。前院扎着篱笆围栏,地面铺着整齐麻石。后院有口深井,有个养鱼小池,也有篱笆围栏。地面铺着砖石,栽种一些薰草花药,防止蛇虫靠近。左边是个大柴房,右边是个养马棚。屋后一片巍峨山崖,屋前一片平坦茂林,环境清新自然,惹人喜欢。屋宅总占地总有半亩之多。
李妈妈见屋子宽敞,心中甚为欢爱。房间里,两个发髻女孩嬉笑着声,正在铺放床被,用戏竹穿挂蚊帐。那厨房里,也有一个女孩在厨房切肉剁菜。火炉上烧着一锅米饭,锅瓢碗筷等物,都已挂搭齐整。好似早有人入住过了一般。
李妈妈上下里外都走看一遍,嘴里夸爱不已。
淳于复把雪倩抱入大堂左边一个房间里,放置在软床上。先去把马车卸了,将马牵入棚子里对付水料,再把车厢推入柴房里去。
他脚步刚走回大堂,见那工头毛大走进屋来,环顾几眼屋子,笑着指问:“老弟,这座屋宅我设计得如何?你交代的事,我都已经办妥了,就等着你们过来验房入住。
淳于复都没来得及走看一遍,见李妈妈走下楼来,满脸都是笑容,显然是很满意,便也点头道好,就从包裹里掏出一锭五两银子来作酬谢。毛工头挥手拒绝:“我这还有十几两剩银,特来与你做账本结算的,如何还敢这样贪钱?被他人知晓,非说闲话不可。”
淳于复笑说:“既然如此,那就不必再做结算。剩余的钱,都是犒劳你的。”毛工头十分惊喜,收了余银,嘴里没口子称赞。那三个小女孩忙碌过后,也都来大堂里站着。
淳于复满面笑容,从怀里掏出三个小银,逐一分发,把手摸着一个丫头笑说:“你们都是乖孩子,都辛苦了,这是你们应得的赏钱。拿回去交给父母,明日拉去街上买几件新衣裳穿。”
三个女孩欢喜作揖:“多谢哥哥赏赐。床都已经铺好了,饭也煮好了,肉和菜也切好了。就等你们回来下厨。”淳于复微笑着说:“真是乖巧懂事。”
那小女孩笑眯眯说:“哥哥以后有事,可以叫我们来做。我叫小燕,她叫小梦,她是小华。”淳于复点头笑说:“好好,都是乖孩子。哥哥有事再叫你们过来帮忙。天色晚了,先回去吧!”那三个小女孩拿了赏银,欢笑着奔回村里去了。
李妈妈问:“这位大哥,不知柴米油盐,日常往哪去买?”毛大出门指着左边不远处一个村庄:“只需要往南走三里地,那有一个热闹集市,名叫江头镇。日常生活用品,都能去那买到。”李妈妈点头:“这样我就放心了。”
毛大呵呵一笑,拜辞两人后,出门走了。淳于复送走几步,返身回去房间看望雪倩。李妈妈精神一振,忙着在厨房里烧煮佳肴。
雪倩问他:“淳于大哥,你觉得这里环境如何?”淳于复点头:“这里山水清秀,静谧自然,很适合修心养性。”雪倩笑说:“我的本意也是如此。”淳于复起身:“我去厨房烧菜。”雪倩好奇地问:“你会烧菜?怕不烧糊了吧!”
淳于复发笑:“我们要在这里住上很长一段时间,直到伤情痊愈。如果不学做饭烧菜,那我以后就得吃软饭了。”雪倩扑哧一声:“软饭也可以硬吃嘛!”
淳于复欢笑几声,走去厨房跟着李妈妈学习厨艺。雪倩满面愉悦,拿出一本长篇小说来看。
却说双刀门中,雪青荣自从在那济世堂内看望过了女儿雪倩,本欲带她回来养伤,却经不住女儿苦苦哀求劝说,因此只能答应让她去尝试劝导蝮蛇,使他回心转意,弃恶从善。此时父女已有数月不曾见面,雪青荣心中颇为思念。几番欲往金陵城去探望,却又数次收到女儿书信劝阻,内心变得犹豫不决,满面烦闷不堪。
当日清晨,雪青荣来到书房里,观看女儿以前创作下的书画。睹物思人后,便坐在案前,拨动一张柳木琴弦,弹奏一曲琴声。
钱大通与师弟们坐在兵器房里整理刀剑器械,忽然听到琴声后,一齐涌进书房里来查看。却见是师父在那弹琴自赏,嘴里都发笑。雪青荣抚平琴弦,问说:“你们不去好好整理刀剑,都跑来看我干什么?”
钱大通把手挥退众人,近前笑说:“我们听到书房里有琴声,还以为是师妹回来了,所以就来看看情况。师父一个大男人,怎么也会弹奏琴曲?”雪青荣说:“谁说男人就不会弹了琴?君子六艺,里面就有琴棋书画,是你不懂而已。”
钱大通说:“师父可没教我学过这些。”雪青荣说:“你学这个干嘛!想做一个斯文人吗?”钱大通挥手:“我哪里像个斯文人,一介武夫而已。”雪青荣说:“那不就对了?你又学不了斯文,光学弹琴又有什么用?”钱大通笑说:“学多几样才艺,那总归是件好事情。”
雪青荣停下手来,闷声忧虑:“也不知道我那倩儿怎么样了?”钱大通扬着手说:“没事,师妹早晚会好起来的。所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既然师父都已经选择相信那蝮蛇了,又何必如此放心不下?”
雪青荣叹说:“大通,你现在还没做父亲,不知道为人父母心。等你当爹以后,就知道什么叫作还儿女债了。”
钱大通突然眉头一皱,拍着额门叫苦:“瞧我这个记性,今天是我岳母五十寿辰。那我得告个假,要出城去吃一天酒席。”雪青荣准允挥手,钱大通即刻返身退走。
时至晌午,雪青荣与众弟子吃着饭菜,眼神却心不在焉。吴小鹏见师父魂游天外,就把话来问:“师父又在想念小师妹了?”雪青荣叹说:“自从倩儿离开我的身边以后,这日子就过得烦躁不安。”吴小鹏劝慰:“师父不必烦恼,师妹虽然不在武馆,不是还有我们陪着你吗?”雪青荣轻笑地说:“你们又不是倩儿,没个轻重缓急。女儿对父亲有多重要,你们知道吗?”
有个门徒苗成说话:“听说师妹一家……”他话刚迸出口,立刻发觉言语歪了,便掌了自个两嘴,改口另说:“我听说师妹最近住到一座碧云谷去了,就在那瓜洲渡口附近山谷。师父要是想念师妹,可以去那里探望。”
雪青荣惊奇询问:“你是怎么知道的?”苗成说:“是这样的,我有个亲戚住在那个村子。上次他去我家拜访,偶然提起过这件奇事。说是那儿新建一座屋宅,来了一男二女,出手十分阔绰。我便好奇勘问,他又对我详细说了相貌特征,那不正是师妹三人?”
雪青荣嘴里嘀咕:“碧云谷,我记得以前曾带倩儿去过那个地方,这丫头却说喜欢那里的环境。”苗成说:“如果师父还不放心,我可以先去那个毛家村探看一遭,这样就一清二楚了。”
雪青荣说:“我这几天浑身难耐,正想去碧云谷看望倩儿,顺便瞧瞧那个蝮蛇究竟在耍什么花样。”吴小鹏说:“我陪师父一同前往。武馆里有大师兄看着,不会出错。”雪青荣默默应允。
数日后,雪青荣在书房里为女儿收拾一些琴棋书画、纸砚笔墨。嘱咐钱大通坐镇武馆,准备一些换用行李,牵来两匹坐骑,赶往江南山林。翌日清晨,师徒来到长江边港,乘船渡过对岸,来到一条山林路上。
二人向着前方山谷道路驶去。时近晌午,吴小鹏肚腹里突然泛起一阵咕嘟声,便拿着一个羊皮囊来灌。雪青荣回头问他:“肚子饿了?”吴小鹏说:“是有那么一点。不过师父可真能忍受。”雪青荣说:“忍受什么?”
吴小鹏笑说:“我猜师父肚子也饿了,只是不好意思说出来而已。”雪青荣指说:“臭小子,在那胡言乱语。”吴小鹏说:“咱们得加快速度,不然午饭都赶不上了。”雪青荣把鞭一挥,奔前而去。
屋宅大堂里,李妈妈摆了几道佳肴,上一壶酒,正要去后院叫唤相公吃饭。突然听到前院马蹄声响,出去一看,却见雪青荣师徒走马到来,面上不由得吃了一惊。她先走去后院,对相公通报这事。淳于复正在小炉边熬药,听得脸色惊变。犹豫片刻后,决定走去前院相迎。
师徒二人策马走进院子,打量这座屋宅景象。淳于复快步走出堂门,慌忙跪膝在马前告罪:“蝮蛇叩拜师叔。”
雪青荣虽然早听说了蝮蛇之名,那夜在山神庙也曾当面被他所伤,却始终不曾见其庐山真面目。当下又见他跪低着头,始终看不见脸,便用鞭指说:“抬起头来。”淳于复不敢违逆,就抬着头看他。
雪青荣见他相貌英武,身躯壮实,颇有英雄气概,心中便先有了三分谅解。他盯看蝮蛇片刻后,嘴里恨了一声:“你个畜生,还有脸来叫我师叔?”淳于复低着头说:“蝮蛇罪孽深重,无可辩驳,今日任凭师叔责罚。”
雪青荣怒从心起,待要严厉训斥一番,却听雪倩在房间里兴奋叫喊:“爹爹,是你来啦!”雪青荣听得面色欣喜,连忙翻身下马,走来面前指责:“回头我再找你算帐。”就快步走进屋去。
吴小鹏也不好去说那些愤言怒语,下马扶起他来,一并走进屋子。
雪青荣来到房间,见了女儿面,急切坐在床边,紧紧握住双手询问:“倩儿,你可想死爹了。你现在伤势如何,身体是否疼痛?”雪倩摇着头说:“伤势已经好了许多,已经不痛了。”雪青荣苦笑着说:“我还不知道你吗?一定是在默默承受痛苦,一心为了那个蝮蛇开脱罪责。”
雪倩撒娇摇晃:“爹爹,看在女儿的面上,您千万不能再为难淳于大哥。”雪青荣说:“你还叫起淳于大哥来了。他没胁迫你吧!日常被他欺辱了没有?”雪倩说:“他对女儿相敬如宾,遵礼守节,并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人。女儿已经说服了他,您就不要再去翻说旧账了。”
雪青荣怒声:“我好端端一个女儿,却被他给害成这样。我没拔刀打他一顿,就算是很克制了,还能对他有什么好脸色。”雪倩苦脸:“爹爹,女儿求您一场,千万不可怒火相向,不然女儿可就要埋怨你了。”雪青荣摆着手说:“好好,都依着你。爹爹真是被你给吓怕了。”
淳于复走进房间,又跪地请罪。雪青荣冷眼看他:“起来。要不是看在倩儿的份上,老夫今日一定饶不了你。”淳于复把头低着,默不作声。
雪倩岔开话题:“爹爹,你与二师哥都吃饭了吗?”雪青荣说:“爹为了来这看你,走了半天山路,哪里还顾得上吃饭。”雪倩指说:“那正好赶上了。淳于大哥,请你陪我父亲多喝几杯,他最能喝酒了。”淳于复拂着手说:“晚辈已经准备好了杏花村,只等师叔大驾光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