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怡兰院壮士喜会星月楼莽夫躁怒
却说在王家客厅里,王蒙业自知报应到来,眼下别无选择,就站起身来,把刀放在脖子上,便要自尽裁决。夫人钱文英急匆匆赶进客厅,看了这眼前一幕,吓得瞪眼捂嘴。王蒙业对她苦笑着说:“夫人,您知书达理,贤惠正良,却嫁给了一个绿林恶盗。蒙业欺骗了夫人数十年,自知罪孽深重,无颜苟活于世。我今生对不起夫人,唯有来世再报恩情。”
钱文英瘫跪在地,满面痛哭哀伤。
王蒙业挥刀抹喉自尽,钱文英急忙爬在尸体边,呜呜哭泣着声。蝮蛇把刀鞘扔在地下,看了猿月一眼,两人大步走出客厅。
二人走来门院,解了马槽缰绳,跨上坐骑离去。街道上行无百十步,碰巧在街上遇见那王德义驾驶马车回来,两边互看一眼后,匆匆擦肩而过。
王德义将车马赶回庄内,却听到客厅里传出一片呜呜哭声,连忙走去查看。却见几十口人都在跪地痛哭,猛然看见父亲的尸体后,顿时惨叫一声,跪地抚尸痛哭起来。他脑海中回想着街道上那两个匆匆离去的骑客,瞬间明白过来。愤怒痛恨下,眼中藏有万分恨意。庄客急去官府报说这桩血案。
本城知府马世德,是个中年书生汉子,素知王员外名声卓著,两人也颇有一些交情。忽闻这件凶杀大案后,丝毫不敢懈怠,即刻起床点兵,率领大小官吏、法曹、主簿文案、仵作、士兵、衙役等人,奔马前来王家庄查看情况,备理这件血案。
街道两边,无数百姓听说王家发生了一起凶杀案件,纷纷挤在庄园门外,相互窃窃私语打听。
有人问:“王家发生什么事了?为何会引来这么多官兵?”有人说:“今天是王老爷子五十大寿,白天还过得好好的。到了亥时,庄外走来两个恶贼,其中一个名叫蝮蛇的人,进门就把王老爷与李管家给杀了。”
有人叹气:“可怜!王老爷行善了大半辈子,今天才满五十大寿,还没过完寿日,当夜就遭了这等毒手,凶手真是歹毒残忍哪!”有人怒骂:“凶手真不是人,这也太狠毒了。”又有人说:“你们小声点,别让蝮蛇那个恶贼听到,不然会有祸事上门。”
马知府一行官府人员来到王家庄后,就在客厅血泊里验证过了两名死者身份,先扶起王夫人母子落座,劝其节哀顺变。即向两名仵作询问:“验尸官,把详情如实报来。”
两名仵作回答:“禀告大人,此案两位死者,一位王员外,一位李姓管家。据我们仔细查验伤口后,推出一个结果,李管家是被凶手挥刀所杀,而王员外却是自杀。”
马知府惊问:“这人证物证俱全,家人与丫鬟都在客厅亲眼目睹,王员外又怎么会是自杀呢!”两个仵作一致地说:“不敢欺瞒大人,王员外确属自杀,并非他杀。”马知府问:“有何证据?”
两个仵作蹲身查看,把手比划:“王员外右手呈握力之状,掌心残留一些生铁气味。加上喉咙处的伤痕呈现松弛开裂,与李管家的深重伤痕大不相同。显然是凶手先用刀杀了李管家,然后又把刀逼迫王员外自杀,这才符合伤痕造成的不同形状。”
马知府也仔细查看一遍后,疑问二人:“会不会是凶手先挥刀斩杀了李管家,然后再用把刀逼死了王员外,却造成了是他自杀的假象?”
仵作回答:“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如果凶手要这么做,那他为何又要把凶器留在现场呢!”
马知府嘴里唏嘘几声,眼睛看着王夫人母子,感觉她们隐瞒了一些真相。
钱文英虽然深明大义,已经知晓了此事的真相原委,却哪里敢当众说出?如此一来,必然辱没自家名声,也会让儿子王德义背负父辈罪责,日后抬不起头来做人。因此思来想去一番,只能选择隐瞒不报。
王德义满面悲伤,跪地叩首:“知府大人明鉴,我父亲就是被蝮蛇这个恶贼上门戕害,恳请大人主持公道,将凶手绳之以法,为我父亲伸冤报仇。”
马知府当着死者家人面上,也不好再过多纠察验伤检报一事,只把暖言劝慰:“王公子节哀,节哀。既然已知是何人所为,本府自会发下刑捕文书,画影图形,遍传有司,缉拿凶犯蝮蛇归案。”王德义叩拜:“草民叩谢大人。”
那王员外乃是本城名流绅士,身份显赫之人。马知府便与兵马司将官连夜督办这件凶杀刑案,商议落定文案后,即令画匠描绘凶手蝮蛇的大致样貌,进行全城海捕悬赏。
翌日清晨,大队捕快、衙役奔出府门,散走街道,往各处显眼道口张贴通缉令文,画影图形缉拿凶犯。
众百姓好奇不已,围在墙下观看那张通缉令,有人轻声念读:“
兹有江湖恶贼蝮蛇,暴虐凶狂。夜来无端上门戕杀善士良人性命,实为恶行昭彰,天理难容。目下此贼潜伏在城,不知踪迹所匿。杭州衙门缉赏三千贯,遍告有司,严查四门。挨家挨户搜捕,祈望军民捉拿逆贼归案。凡有知情上报者,可获府衙重赏。但有知情不报,私藏重犯之人,即与此贼同罪。公文既发,急急如律令。”
众人念罢公文,纷纷喧哗起来。有个男子说:“听说昨夜王家庄灯火通明,知府大人连夜急审王员外遇害的案件,看来真有其事。”有个妇人问:“这凶手究竟是什么人?为何要对王老爷这种大善人痛下毒手呢!”
那男子指说:“公文上不是说了,一个叫蝮蛇的歹徒。”那妇人摇头叹说:“这个蝮蛇真是蛇蝎心肠哪!”
有人指说:“光听蝮蛇这种邪恶之名,就猜出这厮不是一个好人。”又有人哀叹:“世风日下,好人却没好报,坏人倒敢气焰嚣张。可怜那王员外,竟然就这么死在了恶贼的手上,真是让人心生愤怒。”
众人七嘴八舌议论,各自叹息不已。
此正辰时,蝮蛇与猿月身在一家怡兰院歌舞上房之中。两人坐在桌边饮酒,默不作声,观赏数名歌女舞蹈弹唱。面前一名领舞姑娘,姓李,单个玉字。长得如花似玉,倾国倾城之貌,大抵二十三五年纪。
一个酒保敲门入内,拿着那张通缉令来。蝮蛇与他一锭银子打赏,把那张重金悬赏自己的通缉令文来看,脸上不禁哑然失笑。猿月把酒敬他,却见他只顾愣看榜字,一脸呆滞无神。
猿月问他:“大哥已经手戮仇人,报了血海冤屈,应该痛快畅饮才对,如今却为何闷闷不乐?”蝮蛇把榜文递与他说:“你也看看,王员外是个善士良人,我是一个戕害良人的逆贼。”
猿月瞟了一遍,着手撕个粉碎,嘴里冷骂:“这等伪君子,死不足惜。哥哥自幼受他灾祸迫害,忍辱含冤几十载。此番寻得仇人,没有诛杀满门,就已经做得很仁义了。他王家人明知幕后真相,却还敢隐瞒不报,欺骗官府,愚弄世人,把所有的罪恶都往哥哥身上推。真他娘的可恶。”
蝮蛇说:“趋利避害,扶名正誉,这也是人之常情。”猿月指说:“只要哥哥说一句话,小弟今夜就去斩草除根。”蝮蛇挥手拒绝。
猿月说:“如今官府查得厉害,公文上画影图形,看来我们短时间内,是出不了城门的。”蝮蛇说:“我不担心这个。”猿月问他:“那你在担心什么?”
蝮蛇盯看着他,忽问:“你心里有没有想过,要放弃这个行业?”猿月疑问:“放弃?我们现在不是过得挺好的吗?”
蝮蛇又问:“那以后呢!难道我们永远都要去杀人放火?这样一来,我们与恶盗又有什么区别可言?”猿月回答:“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不正是我们的衣食饭碗?”
蝮蛇叹说:“刀口舔血,生死无常,这不是我想要的日子。”猿月问他:“师父会让你走吗?”
蝮蛇自语:“师父对我有救命、养育、授业之恩,我一直在回报着他。这么多年以来,我为山庄出生入死,杀人如麻。我知道自己有罪,无论死在哪里,都是罪有应得。可我不想再过这种生活。”
猿猴问他:“大哥想做什么?”蝮蛇回答:“我决定再为师父做完最后一件事,然后我就离开魅影山庄。”猿月又问:“你要去哪?”蝮蛇回答:“浪迹天涯,销声匿迹。”猿月再问:“师父会同意吗?”
蝮蛇喝一碗酒,苦笑着说:“我已经回报过了他的恩情,我不会再有顾虑。”猿月劝慰:“到时候再说不迟。”
蝮蛇喝得微醺,托额低头叹气,嘴里喃喃自语:“转眼人生过半,却不知道该何去何从。自少年踏入江湖,现在想全身而退都这么难,现实就是这么残忍。”猿月看他一眼,默默饮酒思考。
却说怡兰院外,一个张姓老鸨正在门外笑嘻嘻迎客。楼台阁边,几个花枝姑娘也在媚眼风流,引诱过路客人进楼喝花酒。
前方街上,走来一个魁梧彪汉,穿着一领墨绿衣装,步踏一双官靴。昂首挺胸,似个武将模样。那人六尺偏上身材,约莫三十年纪。浑身熊腰虎背,豹头鹰睛,剑眉星眼,国脸方口。鼻下一部络腮胡须,四肢如同铁棒相似。
他嘴里嚼着一个酥香鸭梨,吃得津津有味。几个路人见了,都尊称他一声秦二少爷。那壮汉点点头,向着那怡兰院迈步走去。
那壮汉却是杭州城东一个富家子弟,姓秦,双名阳风。自幼勤练武艺,学得一身好本领。日常打熬气力,练习刀枪骑射,不思婚娶一事。他曾在北方边关从军,任职一名虎骑校尉,打过漠北战争,积累了不少军功。因他为人心直口快,性格急躁。曾与上官发生不睦,因此被人隐瞒功劳不报。他得知真相后,怒把上官打成重伤。军府念他有军功,便打了他一顿训棍,罚坐几个月监禁,剥夺掉了所有军职,勒令他回乡改正。
后来军政司查明原委后,又派人来请他回关复职,他却赌气不去了。只在杭州城里逍遥浪荡,守着一家酒楼过活。
他近来去那怡兰院里闲逛,看上了那位头牌李玉姑娘,因此常来与她捧场打赏,想要娶她过门。只因父亲多番阻挠,勾不成这个心愿。他也不着急,只是空闲时节便来楼院探望相好。
当下老鸨看见那个莽汉后,如同撞见财神爷一般,脸上顷刻堆满了笑容,走来拖拽他上楼玩耍。
秦阳风问她:“你这么客套干什么,老子又不是第一次登门。”张老鸨笑说:“秦二少爷,您可有好些日子没来了。妈妈可怪想你的。”
秦阳风甩着手说:“别拖着我,把梨都给弄丢了。”张老鸨笑说:“梨有什么好吃,跟着张妈妈来,招呼二少爷吃香的、喝辣的去,包您比神仙都快乐。”秦阳风笑说:“这他妈还像句人话,老子喜欢听。”
张老鸨把手指责:“瞧你这张臭嘴,一天到晚污言秽语。要是让你爹听到了,非得骂你不可。”秦阳风瞪着一双牛眼:“老子就是这样,谁敢奈何?”张老鸨笑说:“行行,二少爷喜欢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