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天边下着雨
“啪嗒——”
凌冬的寒风将遮在墓碑上的黑伞一下子刮走,温驰听着伞骨在地面摩擦划过的声音,起身打算去拾,于追随的视线中看到了一人淋湿的裤脚。
温驰心中一滞,缓缓抬眼,便见许深弯腰将脚边的黑伞捡起。
雨珠如幕帘,淅淅沥沥隔在两人之间。
温驰突然感觉他和许深之间隔得是那样远,隔着忧伤的大海,隔着从未相逢的群山,隔着六小时的时差,隔着五年的岁月。
可他们又离得那么近,近到只是几米的距离,近到几步便能走到彼此身边,近到心脏只剩下一层彼此心知肚明的薄膜,却在靠近中撕裂成无法跨越的鸿沟。
天边下着雨,许深朝温驰走去。
伞面重新遮挡在墓碑上,许深将怀里的花放下,直起身子垂眼看向温驰,右手突然拭了下对方的眼角。
“哭了?”
“被淋上的雨。”温驰侧脸躲过了许深一触及分的手指。
许深看了眼温驰后落下手,低头看向身前的墓碑:“我还以为你真想让我外婆出来打你呢。”
看着照片上熟悉的笑脸,许深缓缓呼出一口气,蹲下来用手缓慢滑过墓碑的边缘,冰冷坚硬的触感伴着雨水,在许深掌心粗粝地摩擦着。
“这么久没来看您,是不是拉着外公偷偷编排我呢?”许深看着照片笑了声。
五年前,许深在盛夏的七月飞去的法国,于隆冬的一月收到了自己外婆病逝的消息。
当时公司里任务量繁重,许深为了安排紧急的工作接连熬了好几宿,那晚刚刚整理完明天的资料,便在凌晨三点接到了自己母亲打来的电话。
“你外婆走了。”
憔悴疲倦的女音些沙哑的轻轻从手机里传来,许深当下脑子里“嗡”了一声,耳边轰隆一声巨响,接下来便什么都听不清了,只有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在空间里回荡。
徐慧秀从凌晨五点便被送到了抢救室,icu的红灯亮了四个小时,最后推出的是一具没有了呼吸的尸体。
许深当晚便订了回国的飞机票,结果人都赶到了机场,在检票时被甲方一个突然的电话给拦住了步伐。
“先生您的票?”
通话早就中断了,许深的手机还贴在耳边,抬头看了眼检票员后,慢慢扯出了一个微笑。
“不好意思,不用了。”
拖着行李箱,许深逆着人流缓慢行走。
他路过机场里不同人的分离和团聚,像个过客一样跨过生与死的分界。
成年人体面的伪装,是垂下的眼中所翻涌的浓烈情绪,是平静的外表下内心撕裂吼叫的钻心与刀割。
是许深半小时后和合作人握手,神色如常的那份笑意与从容。
举杯交错间,没人知道他一夜未眠,也无人知晓就在几小时前,他失去了自己的血亲。
一星期后许深回了一次国,外婆的血肉早就在殡仪馆火化成了一小盒轻飘飘的骨灰,然后被安葬在了陵园内。
早上七点出的机场,人在墓碑前陪到下午三四点,当天晚上五点便又坐上了飞机。
当时许深和外婆聊了什么,除了泥土相隔的两人,也就只有墓碑前的花,和当时刮过的风知道了。
“我现在回国了,以后也都会在中国发展,所以以后没事啊,就会来陪您说说话,到时候可别嫌我烦啊。”
许深看着墓碑上刻着的“徐慧秀”三个字,边说边用手指轻轻抚了抚,指尖传来的凹痕触感,就像是自己外婆脸上岁月的沟壑。
温驰和许深一起在墓碑前站了一会儿,时间到了快十点,两人才沿着小路,各自撑着伞慢悠悠朝陵园外走去。
“我看了登记记录,”许深侧脸低头看向温驰,“你每年都会来。”
“我是和你分手,又不是和你外婆分手。”温驰心有灵犀地堵住了许深即将问出口的话。
被温驰怼了这么一下,许深眉毛一挑泄了声笑,随后仰头看了看伞边滑下的雨珠。
“不管怎么说,你能来看她,她肯定很高兴。”
温驰听到后心里陡然一僵,缓缓朝许深的另一侧侧头,眼睛飘向路边的被雨打湿的野草,轻轻道:“是吗……”
反应不太对,许深探身歪头看向温驰,对方下意识躲闪了一下视线,然后朝自己弯了下眼,含笑的眼一如既往,好似刚刚的不对劲只是许深看错了般。
许深眯了下眼后吸了口气,摆正身子看向前方,语气稀松平常:“中午一起吃个饭?”
温驰往上瞟了眼许深,对方垂眼扬了下眉,四目相对下是彼此的心照不宣。
两人早已走出了陵园门口,此时正朝停车场方向走去,四下无人,周遭只有一片雨声。
温驰突然压低声音往前一探:“许深难道你不怕吗?”
许深“嘶”了一声,环顾了一下四周,皱着眉头也不知道在找什么:“真有聚成人形的骨灰?”
温驰笑了一声:“这里的灵魂都是别家的亲人,自然没什么好怕的,我说的是——”
“难道你不怕我吗?”
许深听到后低头仔细瞧了温驰一会儿,对方笑眯眯的模样,好看的很。
“我怕你什么?”许深停下脚步微微俯下身,朝温驰那边靠去,他倒是很想听一下温驰在打什么鬼主意。
“怕我是在骗你,怕我故意吊着你,怕我所有的在意都是刻意的撩拨,怕我把你耍的团团转。”
勾连暧昧的语气从温驰唇齿间脱出,许深看着温驰含笑的桃花眼,在两人站定对望期间,沉默地眯了眯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