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1)
唉一下马车，沐萧竹就被眼前古朴高耸的林府大门深深吸引住了整个门体用昂贵的金丝楠木制成，上头有着繁复华丽的雕刻，刚劲有力，气势浑厚，彰显大家气派</p>
林家是泉州银城里数一数二的大富之家，如此阔气又不失底蕴的架势，无声地向过往的人显露富贵之气</p>
“这雕刻技艺跟宫里于伯伯的功夫不相上下呢，好棒！”沐萧竹眨着晶亮的眸子出神地说道</p>
她虽刚过及笄之年，但因爹爹是宫中画院的画师，带她领略过诸多上等精品，从而使她的见识和画技比同龄女子高出许多来</p>
“萧竹，快过来，还愣着干什么？”侧门一开，个性严肃的沐秀自门后快步而来她四十来岁，绾着乌发，举手投足和说话间全是无法忽略的干练威严</p>
“姑姑！”沐萧竹提着裙裾一阵小跑，快速迈上大门前的石阶，动作俐落又轻巧，看得出是干过活的</p>
“慢点，一会进去可不能这么冒失今日老祖宗特地点名叫你来，你可别出了乱子”沐秀严厉说着，眼里却透着少有的慈爱</p>
这十五岁的萧竹是她唯一的亲人，半年前，哥哥在京中亡故，她托人将已成孤儿的侄女带到泉州，见侄女乖巧懂事，便将她推荐到林宅做丫环，算是给侄女找一条谋生之路</p>
“萧竹明白！”</p>
沐秀扎紧侄女水红的腰带，确认她衣着头发完全妥当后，才举步带她进入林家大宅，走进曲折迂回的步廊</p>
“到了这里，说话小声些，还有得叫我‘沐总管’，可别叫错了”</p>
“萧竹知道了”沐萧竹耐住性子，莲步轻移地跟着姑姑“你应该晓得林家老祖宗是大少爷的祖母，是已故老爷的娘，不要记错了”</p>
“知道了”</p>
这是她第二次见老祖宗，先前虽曾跟着大少爷回府，但基本上，她是个粗使丫头，若非老祖宗召见，她是没机会见到的</p>
“见到了老祖宗，你可别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她问什么才说，没问就别擅自开口”</p>
“记下了”乖巧的沐萧竹一一应着，没有丝毫不耐烦在她心底，她时时感恩着姑姑的收留之恩，若没有姑姑，如今她不知身在何处</p>
大概在迷宫一般的内宅里穿行半刻，她俩终于来到了老夫人的凭雪院内“老祖宗，萧竹来了”进了主屋，沐秀扬声恭敬地禀道</p>
“给老祖宗请安”一直低着头的沐萧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给主座上的老夫人行了大礼</p>
“起来吧”苍老的声音命道</p>
沐萧竹依言而立，仍是不敢擡头</p>
“这不就是在船坞让老师傅们都自愧不如的小丫头吗？”老夫人身畔的一个主事婆子惊讶地说道</p>
“这小丫头不懂事，到处乱插嘴，何嬷嬷就不要笑我们了”沐秀面上有光，嘴上却很谦虚</p>
“老婆子可不会笑你家小丫头”何嬷嬷递了热茶到老夫人手里后，正色道：“老祖宗，我家汉子是船坞账房，有一天回来跟我说，西林那边送来一批木材，是给富定记造海船用的但这小丫头拦在大门口，直指西林送来的木材里有坏木，说什么也不让他们进来</p>
“西林老板的性子老祖宗也知道，哪里肯罢休，急得出手就想打这小丫头呢，可小丫头仍是不改口后来，大少爷派人里里外外的查了这批木材，并没发现什么问题，小丫头却说木材潮气甚重，各有偏斜一寸，根本不能造船”</p>
“偏斜一寸？”老夫人眼中讶光一闪如此微小的误差，若不用尺是很难发现的况且若是真用偏斜的木材造船，师傅们恐怕会延误工期，造出来的船也不若好木头来得结实</p>
真是帮了一个大忙啊！老夫人在心里叹道</p>
“对，她大声说：‘至少三成木材都偏斜一寸，不信拿尺来！’最后工匠们用尺一量，果然一毫不多一毫不少，就偏斜一寸船坞的造船师傅如今都叫她小仙姑呢！”何嬷嬷一直带着笑说着</p>
“小丫头，把头擡起来”老夫人对眼前的小泵娘好感暗生</p>
沐萧竹带笑擡首，一张素净清丽的脸展露在众人眼前</p>
老夫人那一双还不算昏花的老眼，上下打量着她的容貌和身段，暗中品评着样貌虽非上乘，不过眼睛灵巧出彩，富有生气，气质温柔清纯，的确是个难得的好孩子</p>
“小丫头，你怎么能看出木材偏斜了一寸？”银丝满头的老夫人饶有兴致地问</p>
沐萧竹瞄了一眼姑姑，得到默许后才朗声回道：“回老祖宗的话，奴婢的爹爹是画师，奴婢自小苞在爹爹身边学画，学画之初，爹就嘱咐奴婢定要练好眼力，爹爹说，只有用眼仔细感觉尺寸、长短、弯曲中的乾坤，才能下笔如有神助奴婢习画已有十年，眼力还未达到爹爹的要求，此次能瞧出木材的优劣实属运气”</p>
“会作画？”老夫人微微惊诧奴仆里别说画画了，能识字的丫环都不多见</p>
“老祖宗，这孩子只是懂些皮毛，别听她瞎说”沐秀假意笑嗔</p>
“哎哟，这个沐总管，自家侄女明明有才，干么藏着掖着，怕谁抢去不成？”</p>
何嬷嬷道：“我家汉子说，小丫头在船坞彻夜帮着大少爷修改海船的图纸，帮了不少忙呢”</p>
老夫人布满皱纹的脸敛住笑，“大少爷若住在船坞，什么时候起身？”这才是她今日唤小丫头来的目的，询问宝贝孙子在外的状况</p>
沐萧竹灵巧的眼睛一眨，答道：“大少爷平时都辰时起身，不过偶尔夜里太晚睡下，奴婢会晚些时候再请大少爷起身”</p>
“饮食可有怠慢？”</p>
“回老祖宗的话，大少爷酷爱杏仁豆腐，因此奴婢与饭铺的张老板说好，请他一早将新鲜的杏仁豆腐送来船坞早膳之后，奴婢会先送上泡好的参茶，午膳前，大少爷时常会被船坞里的事务拖住，有所耽搁，奴婢会备上小茶点，以防大少爷肚子饿”</p>
“前几日我命人送去的补药呢？”</p>
“回老祖宗的话，补药奴婢都有按咐嘱送到大少爷跟前，看着他一滴不剩的喝完”</p>
“源儿很讨厌药味很浓的补药，你怎么做到的？”</p>
沐萧竹微蹙秀眉轻叹道：“回老祖宗的话，给大少爷准备双倍的杏仁豆腐，大少爷自然不会那么讨厌补药”实际情况是，如果大少爷当日拒绝喝补药，她会连隔天早膳的杏仁豆腐都一起取消</p>
林家大少爷林星源公事上说一不二，可是私底下一碰到头脑灵活的沐萧竹就很无奈</p>
老夫人喝下一口热茶，微微点了点头，“源儿年纪还轻，让他早早接手船坞和盐场生意实属无奈，我这把老骨头不中用了，偏偏他爹又走得早……唉，自他接手船坞，事必躬亲、废寝忘食，时常忙得没功夫回府休息，三、五日才回来一趟想他从小凡事都有人打理，这下可苦了他了我能帮着他的地方真的不多沐总管，你给源儿挑的这位小丫头如此能干、知礼又聪明，真是解了我心头之忧，我这颗悬着的心总算是稍微放下了”</p>
在姑姑眼神示意下，沐萧竹赶紧再次伏到地上，“老祖宗，奴婢不敢当，奴婢只是尽本分”</p>
“这丫头真是个可人儿，快起来吧，地上凉”老夫人爱怜地说：“过来，到我跟前来，让我再好好看看你”透着精明的眸光有意无意地扫过她的臀儿</p>
靶觉到老夫人的视线，沐萧竹心中很是不解老祖宗到底在看什么？难道在马车上她沾污了衣裙？</p>
正想着，听见老祖宗唤自己，她无法再深究，连忙起身移步至老祖宗身边待走近，沐萧竹才有机会多看两眼夸赞自己的老夫人她虽然面上带笑，看上去也和蔼可亲，但眼角眉梢中还是能看出威严与肃穆之气听姑姑说，老祖宗家世极好，母族乃是官宦人家，父系更是富甲一方的豪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