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火场重逢
雅科夫最近有些心烦意乱。蒙古人已经注意到了自己这伙叛军的动静，前后派出了两次围剿的队伍，但都被他机敏地躲开了。库布维拉茨克估计是他能收编的最后一个小镇了，加上之前曾经煽动的那些饱受压迫的罗斯穷人，他的手下也不过五百人而已。其他的罗斯人聚居地，都距离蒙古军队的驻地太近了，他不敢轻易挺近。
斩马者是个人物，他想着。当初那些鞑靼狗不拿自己兄弟的命当回事，只有杰森一人挺身而出，在突厥骑兵中冲进冲出，杀得血流成河，宛如一尊杀神，自己这帮兄弟心里都佩服得五体投地。但是他不愿参与自己的叛乱也是情有可原，雅科夫并不意外。
那个头发扎成发髻的神秘东方来客，曾给自己提供了大量的毒药。他们就拿着这毒药偷偷潜进蒙古士兵的营帐，给他们的酒里下药，使得袭击蒙古人的胜利来得无比轻松。
虽然这东方来客从未透露帮助自己的目的，但雅科夫也不想多问。他知道想要反抗蒙古人的势力不止自己这一支，这时候任何愿意帮助自己的人都是朋友。
但就自己手下这五百人，想和整个蒙古帝国对抗还远远不够！
思前想后，他终于决定去见那个人。一个名叫索菲亚的小姑娘曾经提到，她有一个朋友在那个人的宫廷中当侍女，或许可以替他牵线。
于是，在一个漆黑的雪夜，他从厨房的后门悄悄进入了那个人的城堡。亚历山大·涅夫斯基就静静地站在塔楼顶的隔间里等待着他。
这个胡子已经花白的男人穿着一身蒙古贵族的服装，却留着典型的罗斯人发型。他的称号包括“涅瓦河英雄”、“弗拉基米尔和基辅大公”以及“拔都汗的结拜兄弟”，但这些称号都比不上另一个在罗斯人中间广为流传的恶名：“告密者”。
几年前这个大公的弟弟密谋联合西方国家反抗蒙古人，正是他向蒙古人告了密，引来了一次针对反叛者的疯狂残酷的血洗。
人心真是一种复杂的东西，年轻时对抗外族的英雄，如今在另一伙外族面前却变成了彻彻底底的走狗。或许有人轻蔑地认为此人已经壮士迟暮，但雅科夫现在却迫切地需要他的支持。
“雅科夫。”对方先开口了，“这么多年没见，你长得很强壮。”
“我经历了很多事情。”雅科夫说。
“可和我相比，还是差了点。”亚历山大的脸隐藏在烛光照不到的地方。
既然对方都没有客套，雅科夫也就直奔主题：“你说的没错，罗斯人从来不是一个善于忘记的民族。他们不曾忘记，你在涅瓦河上打败了瑞典人，也不曾忘记你在楚德湖打败了条顿骑士团。”
顿了一顿，雅科夫又说：“他们同样不会忘记的，是你在蒙古人面前出卖了无数的罗斯好汉。”
“他们或许更应该记住后面这件事。”亚历山大的声音铿锵有力。
雅科夫沉默了许久，再次开口时语气变得激烈了很多：“也许你觉得这种隐忍是我们最好的选择，可那些被抢了女儿、烧了房子的穷人可不这么想！舅舅，现在时候不同了，拔都已经死了十几年了，现在连撒里答也死了，新的大汗不过是个十岁的孩子，我们的机会已经来了！”
“机会？没错，让我们来谈谈机会。”亚历山大说，“别忘了，曾经有一个让罗斯人活下去的机会，而我及时抓住了它。在我看来，你们所有活着的人都应该感谢我的所作所为。”
“那么那些死去的呢？”雅科夫往前走了一步，“就在基辅这里，你的城堡外面，难道你忘了吗？”
十几年前蒙古人攻陷基辅的那一幕在雅科夫的脑海中回放。他们大肆屠城，惨状不忍多述。当蒙古人离开之后，基辅人花了足足六年的时间才将城中的尸体彻底清理干净。直至现在，当雅科夫走进这座千疮百孔的城市之中时，仍能感觉到阴风阵阵。
“既然我们还活着，那就先考虑活人的麻烦吧。”亚历山大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过多纠缠。
“好，那我就直说了。我有可靠的朋友，可以搞定脱合那边。”雅科夫说，“如果你肯站出来带领我们的人民，我就直接把我的部队带来向你效忠。”
亚历山大转头望着窗外的冬夜，不动声色地说：“你的部队？那只是一群没经历过阵仗的农夫罢了。等蒙古人集结起了军队，你们会和前几次一样，怯懦地躲进森林里去。”
“看在我母亲的份上，难道你不肯信我一次吗，舅舅？”雅科夫怒道。
两人又争论了很久，最后基辅大公似乎终于松了嘴，留下了最后一句话：
“给我证明你的军队除了偷袭几个零星的蒙古人外，还能干点更大的事！”
于是他带着一伙马队，洗劫了阿拉伯人的使节团，抢夺了大量货物，还俘虏了一个硬得像骨头一样的红发女孩。
其实他这次劫掠行动注了不少水分。使节团里七八个蒙古人不战而走，剩下的阿拉伯人连刀都没敢拔，但有了这么一批价值不菲的货，他完全可以在基辅大公的面前挺直腰杆，把战斗的过程描述地宏大壮阔。
第二次见亚历山大，对方的态度温和了许多，而且坦然接纳了他的礼物，似乎对这个外甥的能力也有了更多信心。他举办了一场小型酒宴款待了雅科夫，还承诺给雅科夫提供一批制作精良的武器铠甲，最后问道：“你们的军队现在在哪？”
“库布维拉茨克，那里的木城墙最坚实。”雅科夫答道。
“你明天再回去，我这就让工匠准备你们的武器。三天后我会去检阅他们的实力，在我来之前不要泄露任何消息！”亚历山大说。
……
马贼们在基辅驻扎了一夜，第二天就向南开拔。米娅知道自己终于就快见到杰森了，她感觉心脏扑扑直跳，脸颊时不时地变得绯红。
雅科夫口沫横飞地讲起了杰森这个“斩马者”称号的来历，更让米娅坚信，她这一路苦苦追寻的是一个在哪里都会留下英雄事迹的真男人。
他们在雪林中艰难行走，马蹄陷在雪里好几尺，行动艰难缓慢。就在第三个夜里，雅科夫告诉米娅：“穿过这片林子，就快到了。”
米娅振奋了起来，催马朝前加速奔去。而在林子的尽头，她却惊讶地看见了映天的红光。
见雅科夫快马追来，她转身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雅科夫眉头紧锁，从牙缝里挤出一个词：“鞑靼狗！”
只见一队黑压压的蒙古骑兵正绕着库布维拉茨克小镇的围墙转着圈，将手里的火油罐一个个抛进墙里，而此时的小镇里面早已成了一片火海。
驻守在这里的叛军纷纷爬上围墙，朝着下面的骑兵射箭。但蒙古人并没有与城墙垛口的弓箭手对射的想法，即便是在雪地上奔跑，马匹的速度也不是围墙上的步兵能够追得上的。
雅科夫怒咬钢牙，抽出马刀命令道：“兄弟们，跟着我冲！”自从舅舅提供了一批上好的大马士革弯刀之后，他再也不用短斧在马背上战斗了。
对面的蒙古人只有几十骑，数量和雅科夫的马队相当。但是见到这群马贼从林子里冲出来后，蒙古人果断地选择了撤退。若是在围墙下和对方马队硬碰硬，只会使他们沦为弓箭手的活靶子。
罗斯人的马队追了上去，蒙古人边退边射箭，零星的箭矢开始朝着这边飞来，开阔的地面才是蒙古人的主场。雅科夫深知不可能歼灭对方，于是立刻下令返回。
米娅跟着马队进入了小镇，四周的军民正忙着救火。雅科夫给她指了一个方向，米娅立即快步朝那栋大宅子奔去。
这间两层楼的大宅子也着了火，不过已经有平民在拿雪水往屋顶上浇了。米娅推开虚掩着的大门，激动的心情已经到了难以遏制的顶点。
客厅没有人，蜡烛是熄灭了的，地板上斜立着一根粗壮的房梁木，落下时将地板砸了一个好大的窟窿。
她抬头看去，见二楼的走廊上闪着余烬的微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烧焦的气味。这味道……有点像突厥人平时爱吃的烧烤……
不祥的预感如同一只大手狠狠地捏住了米娅的五脏六腑，她忍着难以呼吸的感觉，三步并作两步跑上了二楼，猛然推开了走廊尽头卧室的门！
借着窗外仍未熄灭的火光，她看见一个浑身漆黑的男人正跪在地上，怀里抱着一具颜色同样焦黑的尸体。
“杰……杰森？”米娅听见自己沙哑颤抖的声音，她都不知道这声音是怎么发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