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苟且为家
草原的秋天是马匹最肥的时候,蒙古的男人每到这个时候就闲不住。若是有战争,秋天也是发起攻击的最佳季节,可自从当年拔都汗以少敌多,在草原上全歼匈牙利联军之后,就没有人再敢与这蒸蒸日上的蒙古帝国叫板。
当时,欧洲的重甲骑士们对这些被称之为“野蛮人”的敌人发起了野猪式的冲锋,妄图一举击垮对手,但蒙古人的轻骑兵一边后退一边转身射击,使得欧洲骑士产生了一记猛拳砸在羊毛里的无力感。
蒙古人专射欧洲骑士的战马。坠马的骑士穿着厚重的锁子甲,有很多还安装了板甲护胸,他们笨拙地移动着,在蒙古人眼中就像待宰的羔羊。有幸保有马匹的骑士们依旧死不悔改,继续追击,而当他们的战马疲惫到连逃跑都没有力气的时候,蒙古人无情地反击一举将他们尽数屠杀在绍约河岸。
现在没了敌人,蒙古男人们只好组织起一些类似打猎比赛的节日,以此来发泄人马多余的精力。
这天早上,杰森看见脱合带着一众武士正在大帐外的空地上给马匹套马镫。于是凑过来问道:“主人这是要去狩猎?”
“不,去见大汗。出使了几个国家,总得回去报告一下情况。在家休整这几天,只是因为旅途太累。”虽然有着一众奴仆,但脱合仍旧亲手打理他的爱马。
马镫下面的绳子必须绑得松紧合适,太紧会勒得马匹喘不上气,太松则有可能从一侧滑下来。这个尺度还得看马匹这阵子的肥瘦来调整。
“不打算带上我?”杰森说,“也许这才是一个仁慈主人的表现。”
“哈,杰森,你总能逗得我笑。”脱合翻身上马后对他说道,“这么好的天气,每个蒙古人都希望能出去走一走,不信你问哈尔巴拉。”
杰森见矮壮的“黑虎”一脸闷闷不乐地站在旁边,手上果然没有牵马缰。
“我离开的这段时间,由他代为管理,你瞧他的脸色难看的……”脱合又说,“所以说嘛,你根本就不是个蒙古人。”
“一路顺风。”杰森懒得理会。
脱合的马队离开后,杰森对哈尔巴拉说:“喝酒?”这是他这几天学到的少数几个词语之一。
谁知哈尔巴拉摇摇头说:“有事,你喝。我,走了。”
除了一个会说法语的“主人”和相处过一阵日子的哈尔巴拉外,杰森也实在没有别的人可以拜访。就算想要跟人交朋友,自己的蒙古语如此蹩脚也是一个麻烦,更何况杰森根本无心搭讪。
老幼和女人都有自己的活干,照料牲口、处理皮毛、编织毯子、缝补帐篷、腌制食物。乌提原来的丈夫是个钦察奴隶,家里一头羊都没有,要不然也不会穷到住这么一个低矮的帐篷。乌提自己每天出去帮别的蒙古人干些杂活,上面提到的那些活她都会干。反正原来的男人就经常跟着主人不常回家,现在杰森每天游手好闲她也见怪不怪。
杰森觉得他自己也难以融进这样一个社会,回到家里以后就逗那女童玩。女童叫做卡丽,至少杰森认为是这么发音的。khalley,中间这个h他总是发的很别扭。他骑马跑了老远,在一条小溪里打了桶水,就为给女童洗把脸。但卡丽下午出去玩耍之后,晚上又是带着一脸脏兮兮的淤泥跑了回来。
心里纳闷的杰森第二天偷偷跟在女童的后面,想要看看她究竟是怎么弄成这副模样的。他看到卡丽屁颠屁颠跟在几个大孩子的后面跑到羊圈后面丢石头玩。不知道是怎么一个游戏规则,总之卡丽看上去是玩输了,于是几个大孩子就抓起羊粪往卡丽脸上抹去。
三四岁的孩子懂什么?见到其他孩子边抹边笑,于是卡丽自己也在那里咯咯地傻乐。杰森见状顿时火冒三丈,立刻赶过去抱起卡丽,对其他孩子吼道:“喂,走开!”
谁知其中一个十岁上下的女孩顿时不乐意了,她阴沉着脸骂着杰森,将周围忙碌着的大人都吸引了过来。
一个男人走到杰森面前,看样子便是那女孩的父亲。他听女儿描述完事情经过后,立即对杰森咆哮起来。虽然听不太懂,但是有一个词是对方反复提及的。
奴隶。
“你这个奴隶,你女人也是奴隶,这个女人跟她原来的奴隶丈夫生下来的小孩还是奴隶。你们一家的奴隶,敢吼我的女儿?”
杰森忘了是谁先推的谁,反正结果就是打了起来。对方先是扳住他的胳膊打算将他摔倒,但杰森直接一膝盖顶到对方的肚子上。
谁跟你玩蒙古摔跤?
对方立刻也放开了一切限制,拳脚头槌全部招呼上来。
“头槌?老子当年直接撞过铁头盔!”杰森憋了好久的怒火全部燃了起来。他和对面那个男人就这样手抓着手,用脑袋对撞起来!
没有什么技巧,就是比谁脑袋硬!
想起当初和拉格纳之盾的硬碰硬,杰森更是战意高昂。
“老子是夏比镇的民兵教练!”
对面的男人怒气冲冲。
“老子是强盗的末日!”
对方气势弱了一些,但还在强撑。
“拉格纳的破盾者!”
对方开始怯了,脑袋开始往后缩。
“不是,你,妈,的,奴隶!”
哈尔巴拉闻讯赶来的时候,看到杰森正摇摇晃晃地站着人群中央,他的对手则已经躺在了地上,两个人的额头都是血肉模糊。
哈尔巴拉头疼不已,脱合才走一天,自己就碰上这样的事情。就算他自己觉得杰森是个好汉,但现在他代表的是脱合,行使的是统治者的审判权。
在激愤人群的呼号声中,他终于下达了命令。杰森被两个武士架着胳膊带到了大帐外的空地上,然后被扯开了衣服。
这是杰森第二次被蒙古人扯开衣服了。上一次对方在他身上留下的疤痕还没有彻底愈合,两道交叉的血痂在他胸前狰狞地抖动着,而这一次惩戒的皮鞭已经再次落下来。
杰森默默承受着背后的鞭挞,没有发出一声动静。他抬头看到乌提正抱着卡丽站在人群里,眼中悲悯而惊慌。
闻讯赶来的乌提听到了旁人的描述,即便是添油加醋的形容杰森如何无礼,她也明白他这是为了保护卡丽这个与他毫不相关的女童。
几十鞭子下去后,杰森已经彻底成了一个血人。当确认鞭挞已经结束后,他默默地站起来,径直走向围观的人群。
人们纷纷后退让开一条道路。杰森来到手足无措的乌提面前,一把将女人搂住,随后又让卡丽坐在他带血的肩头上,高昂着头颅咆哮着:“我,叫杰森!任何欺负她俩的人,就是在跟我过不去!你们给我记住了!我叫杰森!”
他知道他们听不懂他的语言,但他不在乎,因为这幅狰狞的形象已经足够了。他瞪着双眼环视着围观者的眼睛,几股鲜血顺着脸颊流淌,他们果然纷纷避开了他的目光。
武士又将乌提推开,把杰森绑在了一根刑柱上。按照不成文的规定,奴隶与自由民发生冲突,需要鞭打五十,示众三天。
但这次示众的这个奴隶,没有一个人敢用石头丢他。
乌提小心翼翼地替杰森擦拭身上的血迹,还给他拿来了一袋酒。他听到了乌提的啜泣,眼睛却看着一旁怯生生的卡丽。小女孩似乎被杰森的样子吓坏了,一直躲在妈妈的身后偷偷瞧着自己,但最后还是壮起胆子递过来一块干酪,塞进杰森的嘴里。
“这也就值了吧!”杰森欣慰地想着。
其实他的暴怒,有九成都是为了发泄自己压抑的情绪,与这对母女没有太大关系。但紧接着,当他脸上被擦洗干净之后,乌提忽然抱住了他,轻柔地亲吻起了他的脸颊和嘴唇。女人的泪水蹭在杰森的脸上,和她的吻一样,湿漉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