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四处碰壁
夜幕低垂之时，他们来到城市北端的金角湾沿岸，看到了老船长提到过的那根封海铁链从码头边的一座瞭望塔上延伸进海里。瞭望塔下有几个士兵值守，不过都是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他们看见杰森等人在不远处探头探脑，一个士兵走过来呵斥道:“喂，你们，走开！这里不是观光的地方。”
弗雷泽赶紧点头微笑着说:“好的，好的，我们只是想看看这里的风景。”
“法国人？”那士兵问。
“是啊！”弗雷泽说。
“好吧，你们要想看风景，我可以告诉你们一个地方。”那士兵贼眉鼠眼的表情看起来就像个街头混混，“只要一个银币，就能看到全城市最好的风景!”
“很公平。”杰森说着毫不犹豫的递上一个银币。
见杰森这么爽快，那士兵乐呵呵的拍了拍他的肩说:“啊哈哈，好朋友!法国来的人就是爽快!你看我们自己兄弟大晚上的守在这里给你们这些旅客指路多不容易，这一个银币喝点酒都不够几个人分的，对吧？”
“你说服我了！”杰森果断又掏出一个银币。
“我喜欢你们!”那士兵态度越发的热情起来，指着不远处另外一座瞭望塔说:“那座塔平时没人看守，你们可以爬上去。塔底下的门不太结实，你们使劲拉一下，钻进去没问题的……”
于是他们当真爬上了瞭望塔。虽然这座塔比拴铁链的那座要矮一些，但是全城的风景果然尽收眼底。
“真是一种奇妙的体验不是么？”米娅的声音兴奋得有些颤抖。她面朝东方坐了下来，视野下方便是博斯普鲁斯海峡。
“都说君士坦丁堡是世界的中心，现在我真的信了。那海峡的对面就是广袤无垠的亚洲……我在书本里不止一次的读到过对神秘东方的描述。无数离奇的见闻和传说，可每一件都只是道听途说的产物，似乎没有人亲自去过这片大陆的最东方……我真希望未来有一天能去看看。”
杰森叹了口气，指着北方沉声说道，“而我却不得不去那个方向，一个任何书本都不会写到的地方……”在他的下方，金角湾的水面黑漆漆的，一如海对面的加拉太区。那里曾是热那亚商人居住的区域，自从威尼斯人掌控了君士坦丁堡后，那里就沦为了贫民窟。
“北方对我来说，代表着寂寥、衰败、还有……不详。我不喜欢雪，不喜欢躲在屋里火炉前的感觉。可这种情绪的源头究竟是什么？我究竟经历过什么？我必须要去看看，即便我知道这旅途多半会是一场徒劳，我也不得不去。只因为……我不想当一个没有过去的人。”
“其实你完全不必如此压抑。”弗雷泽说道。他面朝南方坐着，眼中是繁华的城市中心。此刻夜幕低垂，街道和皇宫大殿中都已亮起了盏盏灯火。
“我从未感觉像现在这样轻松写意。”吟游诗人平静的语调在夜色中飘荡开去，“如果有的选择，我希望能留在这个城市。学学希腊语，在酒馆里唱歌，或许我还可以加入某个戏剧团。杰森你也应该像我这样，我的过去无非是被叔叔逼着学习经营作坊。直到拿着鲁特琴离开夏比镇，我才感觉自己真正活了一回。你并非没有过去，我们在夏比镇和巴瑞的故事、在卢森堡和赫尔穆特的故事、从德意志一路来到威尼斯的故事、在地中海上冒险的故事，无一不是我们共同的过去呐！”
杰森微笑:“还有琴娜，我可不希望她成为我的过去……”
“琴娜是谁？”米娅好奇的问。
“我姐姐，也是杰森的心之所属。”弗雷泽说。
随后三人都沉默下去，静静的看着君士坦丁堡在苍茫的夜色中闪着明珠般的光芒。
东方、北方、南方。
未来、过去、现在。
憧憬、沉重、惬意。
这是多年以后三人回忆起这段对话时，唯一记得的内容。
……
第二天一早，杰森就去码头见了船长安东尼奥。船长遗憾的告诉杰森，他打听到的消息表明，几天前才有一支来自蒙古的使节团抵达这里，跟随使节一起来的还有好几艘载满货物的商船，所以近期估计不再会有新船出发去钦察汗国了。
“我很惊讶这个皇帝已经穷到需要朝蒙古人伸手借钱了，看起来他们与拜占庭人之间的战争已经打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了。幸好我选择在这个时候退休，估计以后我们威尼斯人在这里的生意会越来越难做……啊哈哈，不说这些了，我建议你去他们的商船那里问问，或许能载上你们几个年轻人。唉，年轻真好啊，有四处闯荡的干劲，不像我……啊哈哈又扯远了，你还是快点去问问吧！”老船长一碰到熟人就打开了收不住的话匣子。
“也只好去碰碰运气了。”杰森点头，老船长热情的态度倒是让他觉得很温暖。
向安东尼奥问明了方向后，杰森便信步闲游的沿着海边朝东走去。来自钦察汗国的船队停靠在距离皇宫很近的朱利安港，那里是专门用来停靠皇家船舶的，按理说应该把守的很严，可当杰森靠近时却发现，港口的守卫三三两两的聚在一堆，全都在聊天谈笑。一些角落里还有人斜靠在货箱旁打着瞌睡，手上酒壶里的酒浆洒了一地。
见到杰森漫步而来，几个聊天的士兵停止了交谈，稍稍挺直了腰杆想摆出个严谨威严的样子，但是表演的实在太过拙劣。不仅胡子上沾着残酒的水滴，腰上的剑也松松垮垮的晃荡着。
杰森没有主动搭讪。若是贸然上前打听，说不定会把自己不是蒙古使节团的身份暴露出来。他沿着港口边挨个看去，前两艘船上挂着各种华丽的纱帐，旗帜也是拉丁帝国的红底黄十字徽记，估计是皇家的坐船。
后面几艘船的形状和装饰却是截然不同。船首没有雕像、船体木材呈深黑色暂且不说，在船舷上还竖着几根看起来既像是雨伞又像帐篷的的东西。
说是雨伞，大小却只能容下一个脑袋。那玩意看起来似乎是用皮革制成的，周围打了一圈铜钉，用染料很不均匀地涂成了黄色。在伞盖的下方，有一圈很长的穗在迎风飘扬。整个物体用一根木棍支撑着，被插在船头本应悬挂旗帜的位置。
“这就是蒙古人的旗帜？”杰森饶有兴致的仰头打量着那伞盖，“真是与众不同，充满了……狂野和原始的这个……美感……嗯！”
杰森很难说能在短时间里接受这种完全不同于以往所见的艺术风格，特别是在刚刚见识了君士坦丁堡的艺术瑰宝之后，不过他仍努力从中找出了一些独特的审美元素。
“看起来像一个加大版的维京牛角盔。”最后他假装内行的总结道。
由于心理上已经先入为主的认为自己就是蒙古人，他开始不自觉的暗示自己应该去习惯这样的风格，可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还是超出了他的接受范围。
一个蒙古人在甲板上注意到了杰森，他探出头来大声问了一句话:“由黑吉白呐（干什么呢）？”
杰森愣住了，对方的语言他一点都没听懂。那人见杰森手足无措的站在下面，像个傻子一样盯着自己看，于是从船上走了下来。
硕大的脸庞像个装奶酪的大盘子，五官就这么平铺在盘子上，这便是那人给杰森的第一映像。那人用奇怪的眼光瞪着杰森——至少杰森认为他在瞪眼，只因为自己从他狭缝般的眼皮之中勉强能够看见两道精光。
跟这人相比，杰森真的算得上是浓眉大眼了。
再往下看:跟脸几乎一样平的鼻子、薄的像两片树叶一样的嘴皮，这倒是和杰森有几分相似，不过这人唇上留着三绺细长的黑胡须，一直垂到脖子下面。
更奇特的是这人的发型:整个头发都给剃了个精光，只留下脑门上的一撮短毛和后脑的一根小辫。
这人来到杰森面前站定时，耳垂上几个大铁环叮叮当当的乱响了一阵。杰森发现这人和自己的高矮相当，但两肩的宽度却几乎有自己的一倍。他身上披着的黑色札甲，要是换做杰森来穿估计会直接从头上滑落到脚面。
就这么一个矮壮矮壮的家伙，和杰森对视了半天之后，突然又用生硬粗豪的嗓音说道:“其很比（你是谁）？”
杰森之前以为德语就是世界上最硬气的语言了，今天发现原来蒙古语也不遑多让。不过他还是完全不知道对方在说什么，只好连比带划的问:“这船什么时候返航？能不能带上我？”
对方的眼睛跟着杰森的手势忽高忽低的看了半天，最后发出一声不耐烦的轻哼，嘴里嘟囔着“轱辘馄饨”一类的词语，挥挥手示意杰森走开。
“你听我说嘛！我，上船，这艘船，去，蒙古！”杰森难得一次这么坚韧不拔。
但对方却突然大吼起来，竖着眉毛推了杰森一下，然后把手放在了腰间那把以牛角为鞘的弯刀柄上，威胁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好好，我走，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