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庆功夜宴
当一个慈祥的老人如此温和的劝说,甚至带着哀求的语气时,再执拗的脾气也难以坚持。杰森在盖洛德的林间小屋中和衣睡了一夜,天明之时便出发返回夏比镇。临行前,盖洛德烹饪了一大块野菜麦饼与杰森分食,并从腰带上取下一个精致的小瓷瓶递了过来。
“我亲手配制的神奇药粉,”老人得意地说道,“可以让你的伤口更快的愈合。我想你背上的伤口应该不会是你人生中最后一处,不过还是祝愿你永远没有机会用上它……”
杰森被逗乐了,接过瓷瓶放在了衣服内兜中,辞别了老人后沿着山脊一路南下。在半路上,他看到了马克提到过的夏比堡,坐落在对面另一座山丘上,残败不堪。当日头快到正午,杰森肚中已经感到饥饿之时,夏比镇终于出现在了道路的前方。
今天在城门值守的是老卡斯。老铁匠趴在城楼上对他呵呵笑着,催他赶紧回兵营。杰森发现镇中居民的脸上都是喜气洋洋的,几年来压在他们心头的阴霾一扫而空,也的确难怪如此。回到兵营与战友们重逢,又是一番惊喜,但问起达雷尔时,大家的脸色黯淡了下去。
“我们把他埋在了教堂后面。”莫兰爵士说,“我听到你在洞里喊我,进去后却只看到他的尸体。”
杰森难过,低头不语。马克在一旁插话:“爵士为你担心了一整天,连庆功宴都没举行。我们还打算再次进山搜寻你呢。”
杰森将自己追踪假修士,并在中途伤发晕去,被盖洛德救下的事情跟大家简单说了。他的话中隐瞒了林中神秘的宗教仪式,只说老人是一个精通草药学的隐士。
“只差一点点,”杰森咬着牙恨恨地说,“我就能掐死那个阴险的凶手!”
“你做的已经够多了。”马克安慰杰森,“我在达雷尔出事的地方找到了一罐好酒,今晚咱们好好喝上几杯。”他哪知道就是为了这一罐酒,达雷尔才会搭上他的性命。
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开来,有人痛骂假修士的狡诈,居然躲在尸体中装死,逃跑时还不忘作恶;有人对神秘的林中隐士大感兴趣,甚至吹嘘说自己的叔父年幼之时就见过这么一个老者,并打赌他一定是个法力高强的巫师,能够在手中变出绽放的鲜花。
莫兰爵士将杰森拉在一旁说:“我一直想问你这个问题,你用剑的方式我从未见过,那是在哪学的?”
杰森沉吟了一下,觉得刻意的隐瞒永远不会换来朋友的信任,而为了圆谎又会导致更多的谎言,于是坦白答道:“实话告诉你吧,爵士,我记不起来夏比镇之前的任何事情。我的战斗技巧似乎是我唯一记得的东西,这让我非常、极度、万分的困扰。”
莫兰倒是十分理解地点头说:“说不定你是上天赐予夏比镇的祝福,或者你就像传说中的英雄西格弗里德一样,饮下过令人失忆的药酒。”
杰森知道自己当然不会是尼伯龙根长诗里描述的半神英雄,也没有沐浴龙血后变得刀枪不入的经历,他只是个凡人,连飞来的石块都会让他眩晕。
“我今天一直在想,或许你可以把你的战斗技艺教给大家。”莫兰爵士这句话打断了杰森的遐想,“你能给他们带来勇气,这些菜农和渔夫出身的孩子,明显对那些床头故事里的神话英雄充满崇敬之情,而你正可以利用这一点,把他们训练成真正的战士。”
杰森明白了爵士的意思,犹豫着说:“可您的威望才是他们的信仰,前天夜里就证明了。他们在您的领导下,像古代的罗马军团一样无法撼动。”
“我当然不否认这一点,”没有人听到这样的赞美而不觉得自豪,莫兰也一样,“不过他们随时会遇到各种突发状况,有时必须一个人去面对,就像你在洞里那样。而且如果你担任起教官的工作,我可以不安排你去守夜,如何?”
杰森点点头:“我同意,但我喜欢在城楼上守夜的感觉,那里让我可以安静的思考一些事情。”莫兰爵士笑着答应了。
傍晚时分,民兵营的所有人都聚在旅店里,夜间执勤的人也得到了莫兰的允许而离开了岗位,一场宴会即将举行。
科尔班和他可爱羞涩的女儿也来了,科尔班见到杰森后主动伸出手来,并露出了真心的笑容,这表情可比他以往商业性的假笑要开朗真诚的多。
“你无法想象这一切对我而言有多重要。”商人明显在克制自己的激动,因为杰森能感觉到对方微微颤抖的手掌。
“比起我侄子的性命来,三条畅通的商路简直不值一提。你和莫兰如果再晚去哪怕一天,那孩子也许就不会有这样的幸运。”他的脸涨得通红,望着杰森的双眼里闪着光芒。
杰森生怕他会扑上来亲吻自己的脸颊,于是连忙问道:“弗雷泽的伤势如何?”
“很好,不是一般的好。在床上睡了一天,伤口已经开始愈合了。若不是我的坚决反对,他甚至想来参加今晚的宴会。”
“请转告他,我明天一定去探望他。”杰森微笑着说,并趁机抽回了被握住的手。
父亲说话之时,琴娜就一直站在身后仰望着杰森。
“你的十字架很管用。”杰森诚恳地向她点头致意,而姑娘的脸颊则不出所料地立刻变得红扑扑,“当我差点就再也回不来的时候,是它给了我躲过死神的力量。”
琴娜欣喜的点着头,只有杰森自己知道,那一刻救他的并不是十字架,而是琴娜纯真的眼眸,不过杰森并没有说出来。
“当然还有我的祈祷……很高兴你能安然无恙地回来。”琴娜鼓起勇气开了一个玩笑,然后一溜小跑跟上她的父亲,找了个位置坐下。
杰森在旅店的另一侧挨着马克坐了。马克用手肘捅了捅杰森,促狭地笑着说:“我们的琴娜昨天早上站在镇子外迎接大家,发现你不在归来的人群中后,眼眶红红地一个人跑掉了。”
杰森白了马克一眼:“你小子,就善于观察这些东西。”
马克笑道:“我这都是跟达雷尔学的……”说完突然想起达雷尔已经长眠于教堂之外,他的笑脸蓦地僵住了。
杰森叹了口气,拍了拍马克放在桌上的手臂。
旅店老板居伊和他那同样矮胖的儿子将食物和酒端了出来。大碗里装着烤洋葱和烘热了的苹果;黑面包放在小碟盛着的肉酱旁边,用来蘸着吃;卷心菜和豆子被煮成一锅浓汤;比野猪的脑袋还大的奶酪也被切割成了多块;而最后端上来的,是一大盘香喷喷的血肠和整只整只的烤鸡。
这几乎是一顿贵族式的豪华晚宴了,杰森这样想着。
当强盗们藏在洞穴里的酒罐被马克打开时,民兵们都兴奋地鼓噪起来,马克替杰森满上了一杯。
莫兰爵士站起来朗声说道:“战士们!让我问你们一个问题。就在前天,当巴瑞的走狗们嚣张地在夏比镇无法无天时,是谁第一个冲进黑暗的森林,给那帮狗杂碎狠狠地上了一课?”
“是杰森!”民兵们喊了起来。
莫兰举起酒杯说:“致杰森!”
大伙也一起喊着:“致杰森!”
杰森站起来,同样大声的说道:“也致艾吉,是他在黑暗中伴我同行,给予了我无上的勇气。”
艾吉笑着舔舔嘴唇,举杯向杰森点头,众人回应着:“致艾吉!”
一杯酒下肚,杰森觉的唇齿间充满了葡萄的甜香。莫兰爵士又说:“第二杯,致我们勇敢的达雷尔,愿他的灵魂得以安息。”
“致达雷尔!”众人激动的回应道,很多人已满眼热泪。
晚宴正式开始了,战士们大快朵颐,就连坚硬粗糙的面包在佐料的帮助下也很受欢迎。酒杯被不停地添满,又被无情地倾倒进了人们的胃中。强盗的葡萄酒很快就见底了,大木桶盛装的麦酒又被推了上来。
杰森连着干了几杯后已经微醺,斜靠在椅背上嚼着香肠。马克对他喋喋不休地讲述着从他爷爷那里听来的法王腓力从英王约翰那里夺回大片领土的故事,里面参杂了大量的不靠谱的神话和民间传说。
“天佑法兰西!”他说到高潮时激动地喊着,然后大口地饮起了麦酒。
腓力二世是现任法王路易的祖父,逝世至今也不过三十来年。在他在位期间,外抗强敌,收复失地;内聚众臣,建立王室威信。法兰西雄立于欧洲各国之中,国力蒸蒸日上。杰森纳闷的是,马克的爷爷作为偏远小镇的农夫,怎么会知道的这么多。
“他当过征召士兵,跟着领主去过很多地方。”马克解释说,“后来巴黎大学成立,他又在巴黎干了两年零三个月的石匠活。有时候休息,他就去和学院的学者们聊闲天。”
杰森点点头,拿过一颗烤洋葱边撕边想:在这个贵族自小就接受骑士精神熏陶的时代,一个建立赫赫武功的君王在欧洲并不鲜见。好战如狮心王理查,也未必能给民众和国家带来什么明显的利益。而尤其难能可贵的,是对开发心智的重视,巴黎大学便是这样一个地方,由此可见腓力令人钦佩的见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