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无处可逃 - 烟雨湿黄昏 - 北川风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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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无处可逃

叔叔发消息说,母亲可以说话了,于是母亲开始频繁的和魏明开视频。

母亲说话很慢,吐字含混不清,魏明还要上网课,没有耐心细究她究竟说了些什么。我隔着整个走廊,频频听到魏明不耐烦的想要挂电话:“挂了,挂了……我还要上课……”

又几天,姑姑领着几个人推门进来,说要给家里安装摄像头,不知为何,我瞬间火冒三丈,“为什么要安装摄像头?”

姑姑说:“为了魏明呀,你妈不是想要看看他吗?”

她说,你不知道你妈妈在院里那个模样儿,折腾的都快疯了。

我眼看着他们在院子里一个个打上洞,院子和东屋安装完之后,又去我的卧室里打洞,唯独父母自己的卧室没有安装摄像头,就像他们有什么特权一样,于是我更加生气了,对姑姑说:“他们有没有想过我们的感受,她这叫侵犯别人的隐私!”

姑姑哑口无言,不知道该说什么,我说:“一会我就把这全拆了,或者拿袋子遮上。”

姑姑一笑说:“那你妈得疯了。”

她就算是听进去我的反抗,也知道自己干涉不了什么。

我不知道有没有人体会过陪着一个摄像头睡觉是什么感受,一想到摄像头那边父亲和母亲正拿着手机端看,那个时候,我真想脱光了自己,站在摄像头面前让他们仔细看个清楚。

这样的画面在我的脑海中迟迟挥之不去,就像当初坐在济南赶往家的出租车上的那副画面一样。

但人对于环境也只能适应,在这个家里,我从来不是主导者,没有制定规则的权利,我什么都做不到。

我找遍了家里的每一处角落,只找到了两处隐蔽的地方,一个是父母的卧室,一个是做饭的厨房,于是我整天躲在厨房里,魏明因为还要上网课,他只能待在我的卧室里,坐在电脑前,接受父母24小时的监督。

我出门上厕所的时候经常听到魏明在通电话,这个电话一天24小时随时随地都可能响起,是母亲或者父亲打给他的,让他不要玩游戏,回去睡觉,或者去做功课。

有时魏明躲在他们的卧室里也会很快的接到电话,因为母亲从摄像头的另一端看不到他了,父亲会命令魏明走到摄像头底下,一个能让母亲看见的地方。

有时候家里会突然过来亲戚,奔向连接监控的电视机,因为父亲那边监控黑屏,他们是过来检查摄像头是否故障,是不是我们使坏故意给它遮上了。

我在家里短暂凝造出的平静,因为父母的这一举动瞬间毁于一旦,我明白我拯救不了魏明,并且把自己也搭进去了。

那个时候,我无比清晰的意识到:当我开始适应生活中无处不在的摄像头的时候,我也就逐渐丢失了我自己。

但我无法阻碍自己对于环境的适应力,我适应了躲在厨房里的日子,并将厨房门紧锁,魏明也适应了频频打过来电话的暴躁生活。

我明白,我脑海中所形成的画面,是我对于心灵受到虐待的具象呈现,当这个画面逐渐消失,说明我也就逐渐习惯了遭受虐待。内心深处,我甚至给虐待披上了善意的外衣,以方便自己能去接收它们。因为我不得不在这个家里继续生活下去,我知道我无法离开,我只能适应。

我开始抗拒每一个进门的亲戚,当有人打开我的厨房门,我会感到一阵烦躁,很多时候不管他们在院子里做什么,只要不敲厨房门我都不会去管。就算是有人借了东西,就算是偷了东西我也在乎不起来。

父母虽然没有在家里,但摄像头代替他们继续留在了家里,我和魏明也逐渐找到了自己在家里的位置,一个继续沉迷于游戏,一个继续躲在角落里。

几个月以后,已经是初春,母亲转院到了镇上,骑电动车过去大约要三十分钟,此后父亲经常打电话要我们去送饭。

转院那天魏明也跟了过去,但他并没有表现出多关心母亲的样子,似乎母亲的生病住院以及半身不遂都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母亲一边念叨魏明没有良心,一边双眼放光的跟我们说,她每天晚上睡不着觉的时候都会在摄像头里看看魏明。

她说:“现在不在家了,看着他玩游戏都管不了的,一开始打电话说几句还会听话,现在越来越说不动了,越长大越管不住了。”

我说:“那你安装那么多摄像头干嘛?干看着又管不了。”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母亲瞬间暴跳如雷,吐字不清却铿锵有力道:“我是为了看我们家魏明!你以为还看你啊!你死不死的我才不管咧!”

我庆幸她并不关心我的死活,没有一直盯着我看,否则我会疯掉。

我最终还是适应了有摄像头的日子,我无法让我自己持续的抗拒这个东西的存在,可能我身体里的另一个我知道,抗拒并不能让我更好的适应生存环境,所以对于这些无法改变的东西,她选择了接受。

春意渐浓,我爬上房顶想看看月季花开的怎么样了,刚上了楼梯,感觉到屋顶上吹来的风不再是凉飕飕的,心想着,或许我又找到了另一块略微自由些的地方。

我坐在屋顶上远远看去,看到了满墙细密的花骨朵,心中估摸着花量。

母亲打来电话说想吃饺子,让我和魏明包饺子给她送过去。魏明四五岁的时候因为玩面团意外学会了擀饺子皮,自学成才,而我是在前几年才学会了包饺子和调馅,也是自学成才,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学会的。

我下楼去和魏明说了此事,魏明不肯挪开电脑面前,抱着手机低着头眼睛也不眨的挪过来,迅速扫了我一眼,说:“你先和面,和好了叫我擀皮儿”,又飞奔回电脑面前。他的步子掷地有声,穿着拖鞋也跑的飞快,每一步都感觉要把地面踩踏掉,踢踏踢踏的声音在走廊里回响。

我只能自己和面,因为之前研究过烘焙,和面对我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饺子包好以后,母亲打电话过来让我把魏明也带过去,魏明对着电话那头吼着,“让我过去干啥?没事儿老是叫我过去干啥?……”

他烦不胜烦,只想躲在自己的游戏里。

魏明吼归吼,反抗归反抗,但也只能跟着去我镇上的医院。蓉花镇这几年发展的很快,城市面积扩大了三倍多,有很多路我都没见过,一开始只能跟着导航走,走得多了才慢慢熟悉过来。

单论环境来说,蓉花镇水草肥美,湿地面积占地很大,大小湖泊相连,芦苇丛生,微风轻拂芦苇荡带过来它毛绒绒的种子,怎么看都是招人喜欢的,而我却怎么都喜欢不起来,像是这样和煦的风怎么都吹不到我的心里头去。

魏明即使在电动车后座也一直抱着他的手机,我想他并没有看到这样的美景。

到了医院,魏明也是坐在走廊的椅子上,他几乎不会出现在母亲眼前,除非母亲叫他的名字。我看着这幅场景,总觉得这像极了母亲逼迫我往家里打电话时的样子,只是换了另一种不同的表现方式而已。

点滴打完之后,父亲又推着她去复健,我不知道父亲还会不会像以前那样安慰她,也不知道母亲还会不会时不时的哭泣,我不再关心这些。

在医院呆上一个小时,魏明就会进来叫我回家,他说他下午还要上课。

我已经几年不待在家里,对面的邻居早就换了人,我们出门碰上就会打个招呼,一来二往熟识了很多。她家养了一只狗很有意思,我只要换一件衣裳它就不认识我了,以至于我每次换衣服之后都要重新跟它认识。

这只狗也是白毛,身上有黄褐色的斑点,只不过毛很短,否则该是很像豆豆。

我将电动车停在门口,魏明跳下车子迅速奔回电脑面前,那只狗对着我汪汪的叫,我探头去看它,它叫的更加凶了。我有心去逗它,于是停好车子走到他们院子里,一边与主人说着话一边逗着狗,以我过往的经验来看,它大约第二天就会认识我,直到我下一次换衣服。

因为这只狗很小,小奶狗不管做什么都是很可爱的,所以我并不介意与它频繁的认识。

它的主人说它叫点点,但我叫它名字的时候从没见过它有任何反应,心想着大概也是一只智障狗狗,只是不知道它的智障是不是天生的。

天气愈加暖和,傍晚,我走上属于我的自由的房顶,看着旁边的院子里满墙鲜红色的花朵,花枝颤动,随风摇曳。

魏明在楼下叫我,让我给他拍视频交作业,我站起身,走下楼梯去,走到大门下,关掉了院子里的灯,刚转过身,旁边的院子忽然一片大亮,我愣了一会,心想着:糟糕,进贼了!

那一瞬间我脑海中已经浮现出各种如何与贼搏斗的画面,直到对面的房顶上逐渐出现一个人的身影,他背着光抄着口袋,站在那里看着我,微风吹乱他的头发,而我脑海中不可思议的想着:他们家也没什么东西可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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