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掉马(二)
房门很快又被扣响。
“又有何事?”姜如倾不耐道。
“倾倾留着些力气待会再骂,”果然还是涎皮赖脸的那人,慵懒的声色不疾不徐地说着,“屋内的衣柜里有我换洗的衣衫,烦请倾倾帮我拿一下。”
这本来就是他的宅子,有衣袍放在这里也属实常事,姜如倾环顾四周,紫檀卧榻的对面有个衣橱,她快步走了过去,想着赶紧给他拿走完事,她当下只想尽快泡了热水浴暖和暖和身子,刚刚在裴文箫怀里还不觉得冷,现在竟有些打寒颤。
这是个四门描金雕花檀木衣柜,用得是上等木材,做工勾勒极其细致,姜如倾稍有迟疑,一个男子何故要置办这么大的衣橱?实在是浪费。
心里又对他的挥金如土腹诽了一番。
那把手是用纯金镶扣内嵌,姜如倾往外轻轻一拉,顿时傻了眼,柜内是女子各式各样的裙袍,大多以红衫为主,还有一些鹅黄凤尾裙,雪白留仙裙等,但皆是她爱穿的几个颜色。
姜如倾的心尖颤了颤,他说这是婚宅,所以这也是他早早替她准备好的?
其实红衫是最不讨巧的,设计稍有偏差就会添上脂粉气,显得不庄重,可她粗略看了一眼,橱柜里的这些红衫样式却是件件恰到好处,或添仙鹤以显不俗,或以印点点小花掩住红的浓艳,很合她的心意。
“倾倾啊,”裴文箫在外打趣道,“再不快点,湿衣衫要被风吹干了。”
姜如倾面色羞赧,光顾着看衣衫,差点忘了他还等在外面,夜风沁寒,应是有些凉意的。可眼前哪有他穿的男袍?
她又打开衣柜的另两门,满目都是女子用以搭配裙衫的披帛、半袖、夹袄等等之物,她刚想问在哪,眼神往下轻掀,就发现下柜里侧的角落里整齐叠放了几件玄色长袍。
这人对自己在家中的地位倒很有自知之明。
姜如倾忍不住唇角上扬,漾着笑意,身上都回暖许多,拿着衣衫开了门。
“看到新衣衫了?”裴文箫接过衣袍,看她嘴角咧上天,哀怨道,“怎么比看到我要开心这么多?”
姜如倾揉着唇边,推着门:“快去换你的衣裳吧!”
……
水汽氤氲,姜如倾半趴在浴桶边沿,温水适宜,全身的疲乏都褪了去。
她细细观察着屋内的装饰摆设,雕花屏风上绣著名家画作,姜如倾没记错的话,这是名家黄珍的《雪松图》,她曾在前世裴文箫的书房看到过孤品,她向来是喜欢这样的写实图的。
这浓淡不同的墨色描绘着雪松枝叶的不同层次,细致工整又富有层次,她爱不释手,但孤品的纸张极脆,她怕弄坏了,只能偶尔拿出观赏。便嘟囔了一句:“能天天看到就好了。”
裴文箫在身边笑道:“好,到时候让绣娘临摹绣一张,弄不碎,刺不破,让你天天看着。”
绣可就费劲了,且不说那立体感,就是刺这繁多的小小枝叶,都得耗时许久,姜如倾以为他是随口应着,也没当回事。
但现在看到这屏风上姿态各异的雪松,倒未曾想他真挂在心上了,还置于浴桶前,如果她住在这宅子,确实是天天可以看到了。
这也是他今世重生回来,遣人做的吧?
姜如倾抿了抿唇,心中念头闪过,刚刚如果不是被小猫落水打断,他是想承认他是重生的吧?这么多的痕迹,他也没法狡辩。
室地上有织锦柔毯铺就,即便赤足踏在上面,也不会觉得寒意逼人,姜如倾沐完浴,细长双纤踩在白绒毯上,选了件红衫广袖留仙裙,很合身,明显是按照她的线条来定制的。
姜如倾长睫轻敛,也不知他一个大男人是如何和绣娘描述她的身形的……
待穿戴整齐,推门而出,门边的侍女躬身道:“夫人,大人已在成云斋等候您用膳,请随我来。”
夫人?!
都是裴文箫那胡说八道的,这下全府必传遍了,她忙解释道:“我不是你们的夫人,以后叫我……”她本想脱口“姜”,但思及之后自己要做生意,顶着“姜如倾”的名字麻烦过多,更何况那人和大家说她在乐城,现在贸然出现在这里也很奇怪,便说道,“叫我舟小姐就好。”
侍女很是顺从,颔首应是,领着姜如倾往廊庑下走去。
那成云斋倒也不远,没一会,姜如倾就看到一抹月白玉立站在门外。
她从拐角处轻抬着足,裙摆微微摆动,那人的眼神未挪,锁视着她一步一缓地向他走来,步步生莲。
周遭的侍女不知何时退了下去,整条长廊唯他和她两人。
檐下的灯盏清光。
姜如倾想到以前,听到廊下的脚步声,她从门内探着脑袋看所来之人,含笑晏晏,心情不由自主地雀跃。
现在等的人,从她换成了裴文箫。
姜如倾好奇,他在等待之时的心境,和那时的她一样么?
她抬了抬眸,那人还是那般直勾勾地盯着她,漂亮的桃花眼眸里盛满了赞誉,坦荡又灼热,他什么也没说,就那般浅浅的笑着,但却让人一眼就看出,他的满意。
满意于她的装束,满意于她的羞涩,满意于她走过来了,满意是她。
姜如倾被看得有些面热,带着点女子的羞怯,走至他面前,喃喃道:“这红衫是你准备的?”
裴文箫含笑颔首。
“那你不讨厌么?”
她其实在那次齐国宫宴就想问,他不是最厌恶红裳么?为何那次他会夸她穿红衫好看,说他很喜欢?
但那时的她尚且不知他是重生的,那样一问恐是突兀,且也不想和他有过多牵连,就忽视了这个问题。
但现在她不得不问,这是她上一世的心结之一,前世她曾在他生辰宴上着红衫,被老夫人当众羞辱责骂。
裴文箫面色顿了顿:“我为什么要讨厌?”他的眸心藏着火焰,在她容颜上寻找答案。
姜如倾咬了咬唇,虽然种种迹象都表明他也是重生的,但他毕竟未亲口说出来,那自己也就没必要先说。
便找了个借口,娓娓说道:“寻常官宦人家的仆从,皆着暗红交衽圆袍,但那日我去镇国公府寻你时,发现侍从皆穿蓝袍,就猜测是不是你不喜欢红衫呀?”
裴文箫捏了捏她粉雕玉琢的脸蛋,宠溺道:“小机灵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