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婉转姿

第41章婉转姿我，不再是去年夏末的安陵宸，而他，依然还是沉浸在去年夏末的嬴天烨。

吟唱这曲，何尝不是一种赌注？

赌的就是他心内的不忍，而，这不忍是源于对姐姐的深爱。

当他看到，一样美好的女子，以这样婉转的姿态去吟出这词来，心底必会震撼到触动。

这些许的触动，终将让我不再是表面的被鄙弃，或者说，实质是刻意的维护。

他能给我的，从前仅能是，高位嫔妃、疏冷圣恩，如此，纵置身于后宫，但，安稳妥当，这份护全，在北溟的那段日子，我终是想到。

可惜，背负着安陵这个姓氏，就必将不可能永是这么宁静悠然于宫闱。

他亦是深知这个道理吧，因为，在凝注了许久后，我清楚看到他眉心微蹙，眼底蒙了一层更深的霾意。

“报——”俩俩相望间，突听一急急禀声传来，这一禀报，让这场流觞添了收尾处的喜意：“八百里加急快报，安陵都尉昨日已收复闵西，歼灭玄巾军六千人，余下叛军皆降于我军。”

我起身，不禁望向父亲，却清晰地看到，父亲脸上，竟是一丝惶恐，虽转瞬即逝，我的心已蓦然抽紧，是了，哥哥纵是凯旋，于安陵一氏目前的形势愈加不利。

军功显赫，是平民升迁高位的武将不可或缺的，但，对系出望族的哥哥，实为君王大忌！

天烨命哥哥平叛玄巾军，这一仗无论胜败，无疑把安陵推上一个险危之地。

败，为耻。

胜，为忌。

两相权益，进退维谷。所以，哥哥才把此场战役拉长时间吧，可，毕竟还是有结束的一天。

而这一天，终是到了。

那瞬间，涓溪似乎凝滞不前，再无一丝的流动，但又分明在与假山的连接中，溢出片片涟漪……

曲水流觞，临水祓禊以哥哥在漠北传来的捷报而结束。

而我，却出乎所有人意料，自那日后，仍是未承圣恩。

在那之后的半个月内，天烨翻了芊宝林两次牌，其余时间，依然只有蝶婕妤得以侍寝。

看着吟芩眼底不经意闪过的惆怅，我只对着错金蟠螭纹铜镜理妆。

今日，是哥哥班师回朝的日子，天烨此时应在乾极殿赐宴百官，约摸酉时宴散。

“舒，可准备好了？”我从镜内问一边侍立的望舒。

“已准备妥当。”

我起身，宽大逶迤的水绿色云枝纹千水裙，披同色烟纱霞罗，青丝绾成髻形微堕，用清莲花簪别住髻发，简约的妆容，更是别样的风韵。

“舒，陪本宫往冉竹赏月。”我淡淡吩咐。

“娘娘，冉竹上月才凿湖引泉，这会子景致略逊，不如去御花园赏月吧。”吟芩替我理好裙上的褶子，道。

“御花园岂来影缕碎银初透月,声敲寒玉乍摇风呢？”我眸波流转，浅笑。

冉竹是乾极殿往昭阳宫必经之路，此刻虽在凿湖，另辟了径道供御辇行过。

缓步来到冉竹，风拂过竹林，发出低哑嘶吟的沙沙声。林子深处，间或有月光散落的斑驳，四周却黑黝阴冷，间或有风拂过竹海上，涌着暗浪，那浪连着一浪，便一直连绵不断地涌到很远，那份远是不可企望的深沉，犹如宫城之波谲云诡，暗处的旋流让人无法触及，待能触到时，已是最后的殊死。

我行至冉竹的一隅，从这，可以清晰看到径道上悬挂的宫灯绰约。

身后，凿湖留下的坑若兽潜伏，尚未挖掘至深，边缘仅有小童般高。

我只在那，屏息静待。

今晚，终是要走这一步了。

闭上眼睛，袖摆下的手轻轻握紧，然后，我能握到一手的苍凉。

远远地，有仪仗声渐近。

睁开眼，我示意望舒将随行携带的偌大黑色袋子打开。她点头，手中的袋口打开，刹那，但见绿色的荧光若繁星齐耀，漫飞流舞，将幽暗的竹林，凭添了几许宛如银河的意境。

而我，置身于繁星之中，随明媚的星光翩若谪仙。

我看到，径道的灯火仪仗停在那端，有脚步行来，轻转身子，以象牙扇轻扑萤虫，莲步渐渐移到湖坑边。

“娘娘！”望舒的话语被接下来的适时请安声止住：“奴婢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我回身，天烨，长身玉立在黑暗的那端，绿色的萤光映进他的点漆若星的眸内幽浓晦漠，不辨深浅。

似惊非惊，盈盈行礼跪拜：

“臣妾参见皇上……”

“昭仪今晚兴致甚佳。”他缓缓启唇，泠音溢出。

“臣妾只想将这荧光收于琉璃瓶内，寒夜纵深，亦得星光入梦。”

“如此，岂不拘了它们的自由？”

水眸略抬，凝着他，似哀无怨地缓缓道：

“若失了自由，能得白头不离一心之人，又有何畏？”

他不语，夜色笼深间，我仅能看到明黄色的袍裾孤寂地飘拂，若深秋的黄叶。

绿色的荧星横亘在我们之间，不像鹊桥那样，这一刻，其实是近在咫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