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漠北王,向南行
周陵城胭脂楼内,隔壁的何启正吵闹,太师太傅之孙连保国也是不得清闲,虽然今天一流的姑娘都被他招来了,但是他想请的人却没有来,那就是梁家兄弟,梁文广与梁文杰。这两兄弟一个是京兆尹,一个在户部,十万流民的事情,基本上由他们操纵了。处理流民,最重要的就是供粮,京城的权贵富商,有一个算一个,都与粮食买卖脱不了关系。乱世粮食贵比黄金,如今大战起了,很多人都瞄到了商机,将不少粮食囤了起来,以便之后高价卖出。连保国当然掺了一脚,这两天户部与京兆尹发动不少人来劝说捐粮放粮,他始终没松口。但两家那对兄弟手中握有皇帝的旨意,不能不顾忌。
他们假惺惺的为民生,自己可是要损上百万两真金白银啊!连保国今日摆宴,就是为了与梁家兄弟谈谈,想要让他们手下留情,没想到兄弟俩以避嫌为名,都拒绝了。至于梁学经那个老不死的,虽然官不大,但自己的面子不够,得爷爷出面才行。问题是,上百万两而已,爷爷才看不上这点钱。
连保国正烦恼时,听见屋外聒噪,心中不忿,询问左右说:“今天怎么这么吵啊,老板华涛呢?让他过来!”
“大人心不静,所以觉得吵闹,”连保国身边的姑娘名叫瑁儿,年方十八,乖巧玲珑,她递了一杯酒上去:“这里本就是胭脂之地,不吵不闹才不正常。”
连保国接过酒,想想也是,继续饮酒。然而不一会儿,屋外传来的女人的哭喊求饶声,屋里人面面相觑,都清楚是有权贵公子闹事,但戏子的命在大人物眼里,又值多少钱呢?瑁儿一听,小声说:“似乎是绿儿姐姐。”
“她不是身体不好吗?”事情到了这里,手中的酒已经索然无味,连保国起身出门查看情况:“谁啊,这么胡闹。”
他马上就知道谁会这么胡闹了,因为除了何家那位公子,也没有谁敢。只见何启正一手提着佩剑,一手压着绿儿姑娘,盯着她破口大骂。剑的利刃已经划开了绿儿姑娘后颈上的皮肤,流出了鲜红的血液。绿儿姑娘则是害怕地嚎啕大哭,口中不断求饶。
整个胭脂楼的人都出来看热闹,何启正可能有表演型人格,人越多自己越兴奋,咄咄逼人不听劝阻。连保国环视一圈,今天并非是休息日,朝廷中人都去办公了,满楼的富二代官二代,除了何启正数自己咖位最大,无奈只好硬着头皮上去:“何兄,绿儿得罪了你,咱让她过来陪酒,你莫闹出了人命不好收场。”
“你是觉得我不敢杀了她?”何启正回头看了一眼,手下的剑又深了一分,言语中颇带挑衅意味。
连保国与何启正不同,他虽然不涉官场,但是个在外面闯荡的人,养气功夫极好。只听他劝解道:“当然不是,只不过青楼本就是腌臜之地,这里女子也没一个干净的,何公子今日真杀了绿儿,怕是会脏了自己的名声。如此一来,就不值当了。”
何启正沉默许久,笑了几声,将剑取下来,像踢垃圾一样将绿儿姑娘踢走,说道:“连兄,我就说,这满京城的人,就你和我对脾气。”
所有人都舒了一口气,老板华涛立刻派人将绿儿姑娘带走,然后上前说道:“二位爷,我这里还有珍藏三十年的女儿红,咱去包厢坐一坐?”
“酒拿来,人就算了”连保国挥手喝退华涛,做了个请的姿势:“何少,赏光,咱们里面说话?”
何启正虽然卖连保国面子,但也知道此人阴险,不想与他同坐,说道:“算了算了,我今天喝多了,改日再说。”
连保国嘴角一翘,上前与他低声耳语道:“何少,如果我说,想与你聊聊梁家兄弟的事呢?”
前几天何启正在街上与梁文广起冲突已经不是什么秘密,连保国知道他与梁家有过节,刚巧梁家现在是自己的绊脚石,所以计上心来,不如他们二人联合,狠狠地治一下那对假正经的兄弟。而何启正虽然眉头紧皱,还是跟连保国一起进了房间。
周陵城,上官府内,李南星正与罗天临聊郑家兄弟。据罗三刀这些日子的观察,郑家兄弟的武功已经到了能勉强独当一面的程度。之所以进步飞快,与他们自幼打下的基础有很大的关系。二人天赋极高,底子又好,之前缺少的只是一个领进门的师父。一旦跨过了那道门槛,就会有像现在这样质的飞跃。
罗天临说道:“按郑家兄弟所说,如今他们自身的内功呼吸法是他们的父亲所教。这么厉害的功法,二人的父亲应该是很厉害的人物。”
李南星摇摇头:“在燕龙城时,我找人调查过,甚至还专门去询问了他们的生母。二人的父亲名叫郑宇申,虽有武艺,但无师承,而且平日里老实巴交,突然有一天说要去参军入伍,从此再也没有回来,都认为他是死在了战场上。按理说,不是什么特别厉害的人物。”
“恐怕名字也是假的,是个有名的江湖人,去参军也只是托词”罗天临对此事有不同看法:“如果有缘,也许他们日后能再相见。”
“但愿如此。”
二人边走边聊,不知不觉来到了韩越的写字房。最新一期的新报已经写好,因为胭脂楼的事情,现在大街小巷都在对何启正口诛笔伐。韩越认为他们只需推波助澜足矣,无需引人注目。李南星看了一遍文章,笑着拿起笔添了两个标题:
“一夜情私定终身,论唐肖与绿儿姑娘的风花雪月”
“两厢情悦难敌权贵?唐肖将军凯旋将于绿儿姑娘大婚”
此时针对胭脂楼的舆论已经沸沸扬扬,韩越这篇文章没什么出彩之处,只是臆想了一下唐肖与绿儿的关系,将故事编撰的浪漫一些,以便让读者更加同情故事中的主人公,唾弃何家少爷。
罗天临也识字,读了一遍之后,突然想到什么,说:“最近我也在街上观察,咱们的方向是不是错了?”
“什么意思?”
“我们的目的是要扰乱西周朝政,让他们前方战事军心不稳对吧?但是这两天百姓对军人越来越支持”罗天临有些不解:“这样的话,即便我们凭借一些手段扳倒内务大臣何为安,是否还是达不成目的呢?”
罗天临的话不无道理,李南星陷入了沉思,韩越则解释说:“罗大哥,何为安在西周极为重要,扳倒了他,西周的漕运与粮草系统一定方寸大乱,到时候我们……”
“书生之谈啊,韩先生,”罗三刀叹了口气:“西周乃是当今第一大国,少一个人,真的会影响大局吗?”
“会影响,但只能影响一点点”韩越并没有给罗天临教训他的机会:“重点是,我们要先除掉对我们来说危险的人,然后才好施展拳脚。”
李南星对这种说法很感兴趣:“你为什么觉得何为安危险?在他之上,有太师太傅,有国师,还有个想要大展宏图的新帝”
“他现在是军机大臣,掌管西周特务……等等,这不是重点”韩越有些难以自圆其说,开始解释另一个问题:“我是想说。如果百姓此时找各种理由将支持战争的决心拉满,一旦有一天他们开始不支持战争,甚至是反对,那么还有什么理由能平衡一下他们厌恶此事的心呢?”
李南星了然韩越的意思,他讲得还是平衡二字。战争时与民打交道是一门学问,群情激奋固然是好事,然而一旦激情退去,发现战争带来的只是满地鸡毛,那么民怨与反对战争的声音将会极为强烈,且没有什么办法能压制住。他叹气说:“你说的只是理想状态下,如果唐肖过早地打下西门关,那么一切努力都会白费……”
韩越表情玩味,眯了眯眼睛:“殿下,李凌霄这种人物,对你来说触手可及,但于我这等草民而言,是神仙一般的人物。如果说他让唐肖轻松攻下了城池,那么我们做什么都白搭,干脆自首算了,争取个宽大处理。”
“让百姓将支持战争的决心消磨殆尽,需要不少时间”罗天临摇摇头:“在此地多待一天,我们的危险就多一分,我还是不赞成这种放长线钓鱼的方法。完成任务的前提是,驸马平安回国。”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韩越眼中闪过一丝狠厉:“驸马爷,咱们要是做些不痛不痒的事情,凭什么名流千古呢?”
西周北部,被世人称为漠北之地,人烟稀少不说,常有胡人作乱,民不聊生。有能力的,都向南迁徙,没能力的,都过得胆战心惊。直到西周亲王姬无虑的出现,此地才过了几年太平日子。
姬无虑是当世之名将,在他来到漠北之前,跟随自己的哥哥姬无双南征北战,打下了如今的大周江山。后来二人关于是否进宫顺国凉州一事闹不和,就此分道扬镳。姬无虑来漠北时,手下不过两万亲兵,安营扎寨在这边,不仅要堤防胡人侵袭,还要思考平日的衣食住行。
姬无虑是治民与兵法的集大成者,短短几年之内,他的亲兵人数扩大到五万,在荒芜之地裂土封王。所拥有的百姓全民皆兵,将漠北打造成了铁桶一块。姬无虑与姬无双协定,除非遭遇亡国之祸,否则他不会出兵帮忙打仗。而现如今骁骑将军姬如意,就生长在这片地方。
姬如意自幼好武,他们父女俩面对士兵与百姓没有丝毫架子,所以大家对二人唯命是从,得知姬如意被奉为骁骑将军去南面打仗,许多人愤懑不平,直言要打到周陵城去,让狗皇帝让位,可见此地人只知漠北王,不知太上皇。而姬无虑对这些都一笑置之。
漠北王府里,一个青年在帮忙打理杂物,自家的王爷因为要写一道奏折而闭门,他也不好过去打扰。青年名叫沈寻风,漠北原住民,孤立无援之际被王爷救起,从此留在他身边做事。打仗也好,管事也罢,沈寻风都颇有天赋,不知不觉成为了漠北王的亲信。军队中还有许多像他这样难民,要是没有姬无虑,他们要么已经死了,要么还在流亡。
所以,像他这样的人才不是没能力,只是没机会。
漠北军五万虽然以流民居多,但绝对不是空架子,胡人虽然不圈地建国,但大一点的部落能有上千匹马,十分难缠。这些年漠北军轮流值岗,与胡人部落打得不可开交,个个不畏死。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五万漠北军,已经不输于天下任何一支王者之师。只不过姬无虑胸无大志,只想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漠北毕竟是贫瘠之地,所以这两年军中怨言越来越多。当然,没人敢违抗姬无虑的命令,大家只是发发牢骚。
如果让沈寻风来管理,他一定让战士们有保卫边疆的责任感,但姬无虑没这么做,自然是有他的道理。所以沈寻风一直在猜测,老皇帝姬无双驾崩之际,姬无虑都没有去看一眼,是否他就是在等这一天,发兵周陵城夺取皇位?
不过,先帝并不是没有留后手,姬无双将姬如意留在西门关,也是因为忌惮多于信任。姬无虑迟迟没有动静,也是顾忌女孩儿的安危。
沈寻风正思考着,姬无虑从房间里出来了,只见他伸个懒腰,问沈寻风:“小风啊,去过西门关没有?”
“回王爷,寻风在生在此地,长在此地,没去过西门关。”
“走,那就咱俩去,你驾车,”姬无虑说道:“咱们去将丫头接回来。女儿家的,跑到男人堆里和人家打仗,成何体统?”
沈寻风以为自己猜中了,他激动地起身说道:“王爷,咱们带多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