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夜幕下的周陵城
周陵城京兆尹衙门今天极为热闹，因为一向被大家视为清官的梁文广，被人告了。告他的是安置在他家的一对母子，前两天这对母子受人欺辱，是梁文广亲自将她们救下，为了避免再遭毒手，梁文广还将二人接进自己的院子照看。没想到这两个人今天状告梁文广，声称在他们府上住宿期间，梁家人对他们不敬，甚至有一夜梁文广大醉，想要强闯母子的屋里行不轨之事，多亏她锁上了门，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住在梁家的女子名廖吉安，虽然年过三十，但颇有姿色，难怪何家少爷会对她穷追不舍。只见她一人带着稚童在朝堂上哭得梨花带雨，诉尽了在梁家的苦事，仿佛梁文广比何家少爷更加恶劣。
梁文广近日休了假，特意来与廖吉安对簿公堂。他声称廖吉安在府上时，自己与她礼遇有加。那晚之所以深夜前去拜访，是因为他宴请了朝廷在军中任职的人，打听到了廖吉安丈夫尚在虎头城前线平安无事，想要及时的告诉她。结果被对方误会这是轻薄于已婚之妇，实在不能承认。
双方各执一词，让身为京兆尹的梁文杰十分头疼。眼下民众对战争的赞同度达到了最高点，廖吉安是军属，再加上她携带稚童楚楚可怜的模样，让绝大部分都站在她这一边。梁文杰不仅是父母官，不仅要秉公执法，还要亲手逮捕自己的亲弟弟，以防百姓说闲话因私忘公。
这样一来，真相到底是什么，似乎不重要了。
梁文杰心里清楚，他绝对相信自己弟弟的为人，但梁文广近些日为了给十万流民筹集粮食，得罪不少达官显贵，这件事的背后一定有推手在陷害他。周陵城京兆尹也知道，一旦梁文广被停职，那十万流民的处理将成为京城的大问题。此时，流民离这里还不到两天的路程了。
梁文杰叹了一口气，问道：“廖吉安，你确定，梁文广轻薄过你吗？”
“民女句句实话，不敢有假”廖吉安带着哭腔，故意说了好大声音：“请大人主持公道。”
围观的民众纷纷响应，梁文杰见众怒难调，只得下令让手下脱去梁文广的官帽，下狱静候发落。门外传来阵阵“青天大老爷”“大义灭亲”的声音。梁文杰有苦说不出，你们闹这一出，外面就是十几万人的生死啊。
梁文广一案闹得沸沸扬扬，李南星他们作为敌人，乐得看见清官没有好下场，自然是跟着市面上的报纸顺水推舟，不久之后此事就传到了皇宫。当朝皇帝姬怀天知道后，紧急招国师议事：“国师，梁文广是个办实事之人，一旦他解决了这次流民问题，我打算升他为户部侍郎。你觉得我赦免他如何？”
“现在事情不明，陛下直接掏出赦令，岂不是坐实了他调戏军属？”如印和尚摇摇头：“依我之见，流民之事要另寻人处理。”
“除了梁家父子，我只能相信何为安了，”新帝叹了口气：“不知道何卿家能否为朕分忧。”
如印和尚慈眉善目，点头说道：“何大人办事自然没问题，和尚只是担心他的手段往往有些过激。”
姬怀天问：“有人做局害梁家，你认为是燕顺的间谍吗？”
“不太像，梁文广的事，很可能是内斗所致”如印和尚见新帝不跪，而是坐在龙椅旁的一块蒲团上，他望向大殿外面，眯了眯眼睛：“倒是我周国子民，最近有些热情过头了，我有点担心。”
“热情还不好吗？”对于国师的心思，新帝一直猜不透，他拿出一道奏折说道：“说起间谍，我倒怀疑我那个叔叔有不轨之心。他已经离开漠北，说要去接自己的女儿回家。这是公然抗命啊，想造反不成？”
如印和尚似乎对此非常感兴趣，他曾经做过漠北王姬无虑的幕僚，所以了解的还比较多。只见他接过奏折，沉思少许说道：“陛下，姬无虑暂时不会反，只是单纯的害怕他女儿折在那里罢了。但姬如意一走，前线的许多事情都要安排，和尚申请离京，去一趟西门关前线。”
姬怀天一惊，自己的国师要亲自出马，事情必然不小。然而流民将至，京中也有许多事情离不开国师，他又有些不舍得。年幼的皇帝犹豫了。如印和尚聪慧过人，自然能看出皇帝的顾虑，他大方笑道：“陛下不必担心，和尚去前线数日便归。这段时间，内事可问御史中丞梁学经，外事可交给何为安，一切无忧。至于梁文广一案，暂且不管。小梁大人年轻气盛，去一去其锐气也挺好。”
梁家父子三人同堂的美名朝野皆知，大家私下叫其父为老梁大人，其兄为大梁大人，其弟为小梁大人。听到国师如此说，姬怀天安心了许多，他又问：“既然姬如意硬要离开，那虎头城怎么办？”
如印和尚也早有策略，在皇帝耳旁耳语几句：“既然如此，我们就开始第二个计划，不费一兵一卒，虎头城便唾手可得。”
没有国师参与的早朝与平日没什么两样，只是何为安知道自己要处理十万流民的任务后，表面上笑嘻嘻，内心火冒三丈，回到家中将自己的侄子揪出来：“何启正，梁文广的事情，是不是你捣的鬼？”
“安心，叔叔，我听说陛下将流民的活交给你了，这个肥差是我帮你争取到的”何启正满不在乎：“少说几十万两银子进账。对了，此事是我与连保国合作的，所以收粮的时候要少收他们一点，他答应我会出一千石粮食……”
何为安气得站起来痛骂：“一千石？你知道吗？梁文广前几天亲自去找连太师，已经让他松口要送出十万石，你却谈来了一千石？”
何启正说道：“叔叔，粮食生意我家也有涉及，如果放粮太多，粮价太低，咱们也会亏。”
“现在不是谈钱的时候！新帝登基，严整朝纪，第一把火不一定烧到了谁的身上！”何为安骂道：“从今日起到流民问题结束，没有我的允许，不准你再出去胡闹！”
夜深人静，廖吉安哄孩子入睡后，自己则藏了一把剪刀坐在窗边。梁文广被免职后，她就离开了梁府，回到了以前的住处。周围人开始对他们善待有加，并承诺会保护军属的安全。饶是如此，何启正也多次来图谋不轨。这两天她的神经已经衰弱到极点，生怕自己熟睡中被害，没来得及大喊与反抗。
太累了，廖吉安已经有几天没有好好睡觉，正当她的睡意正浓时，两道黑影不知什么时候钻进了她的房里，并站在其身后。廖吉安一个弱女子，根本来不及反应，剪刀被人夺去，自己的孩子也被对方抢走。好在孩子尚小，睡得很沉没有醒。
廖吉安跪下说道：“求求你们，别伤害我的孩子”
黑影将剪刀搭在孩子的身上说道：“廖吉安，你为何陷害救你的梁文广大人？”
“因为何家势力大，我惹不起”廖吉安没有多做犹豫，直接说：“何家有军机大臣，他们答应让我男人从战场上回来，只要我诬陷梁大人。”
“这么做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会痛，当然会痛，可是这些高高在上的大人们，本就过得比我们好，即便是梁家，也一定玩过什么阴谋诡计！”廖吉安哭得越来越大声：“我只想我家男人回来，有什么错！”
黑衣人摆摆手，不以为意地说道：“好了好了，没必要耍小心思，这个时间，即便你声音再大，也喊不来街坊邻居帮忙的。我们就来问一个理由，马上就走。”
黑衣人说话算话，将孩子与剪刀都放下，从正门离开。临走时另一个说道：“连我们都能轻易闯进来，可见那些大人物真想害你，简直是轻而易举。所以，好好睡觉吧。这个时候你要是出问题，整个梁府都得遭殃，白瞎了那么好的父母官。”
两个黑衣人走远后，双双摘下面罩，原来他们是郑家兄弟。二人深夜前来，只想知道廖吉安是怎样被策反的。郑子荣叹了口气说：“一切都如公子所料，能让那个女人动心的，只能是她生死未卜的男人。只不过廖吉安很可能被骗了，何家不可能因为这点小事动用关系的。”
郑国安眉头紧皱，他有些不懂哥哥的做法：“哥，咱们身为燕国人，应该是让周国内政越乱越好。像梁文广这样的好官越少越好，你为什么会为此事多愁善感？”
郑子荣耸耸肩：“我只是，见不得好人被欺负。”
“那也不行，咱们还是以国为重。”郑国安义正言辞：“你可千万不能被策反……”
周陵城没有宵禁一说，晚上灯火通明，夜生活极其丰富。郑家兄弟偷跑出来审问廖吉安是出于年轻人的好奇，实际上并没有得到李南星的许可。此时已经接近凌晨，他们担心回去吵醒众人，于是就在京兆尹衙门附近歇息。正值初春，天气渐渐回暖，再加上二人有内功护体，并不会觉得冷。
京兆尹处于周陵城的中心，青楼、酒店、还有黑夜中各种见不得人的作坊，都在京兆尹府附近营业。一方面方便管制，另一方面，许多黑色收入直接揽进了罩着他们的官老爷手中。因为喧闹且兴奋，郑家兄弟也没打算睡觉，二人一面闲聊着形形色色的路人，一面思考能不能从京兆尹府中打探到什么帮到李南星。
他们的视线所及之处就是胭脂楼，各种达官显贵搂抱着女子进进出出。因为在周陵城也呆了许久，二人能认出不少。郑国安为哥哥指道：“你看，那里装作关系很好的两人，是不是何启正与连保国？”
“没错，何启正不是被他叔叔禁足了吗？”
“何为安日理万机，根本顾不上自己的侄子，”郑国安皱着眉头看向胭脂楼门前：“只是，何家与连家向来不和，这两个货怎么纠缠在了一起？”
郑子荣稍加思索，推测道：“他们身边的女子名叫绿儿，就是那个上报纸要嫁给唐肖的女子，曾被何启正伤害过。不过看如今她唯唯诺诺的样子，估计再也不敢以唐肖未婚妻自居了。我怀疑，梁文广入狱，就是他们捣的鬼。”
“何以见得？”
“梁文广为了保护廖吉安母子得罪了何启正，何启正脑子不够用，只好叫来一个帮手，而这个帮手身份不能低，又颇具人脉”郑子荣盯着连保国说道：“连太师之孙，是个最好不过的选择。”
“那连保国也算是有头有脸的官二代，怎么会听别人的？”
郑子荣还没来得及回答弟弟的问题，就感受到了一阵敌意的目光。此时他们两个趴在房顶上，这根本不是普通百姓所为，所以何启正与连保国这两位公子哥的随从已经看了过来。权贵如他们，保镖的身手必然不一般，一旦动起手来，郑家兄弟绝不是对手。
双方的目光已经对视在一起，争斗一触即发。千钧一发之际，密集的脚步声打乱了双方的对峙。只见京兆尹梁文杰匆匆出门，前后跟了至少百余人的官兵。而因为郑家兄弟在高处，所以能发现不止这一条街，许多巷子的巡逻兵也匆匆集结，同时往一个方向跑去。
如此动静大的动员十分少见，郑家兄弟对视一眼，不再理会什么保镖，暗暗跟着官兵移动，而他们的目标都是同一个：城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