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采珠勿惊龙.2，鲲鹏之变》（14）
亚松森岛
<1>
自从上回找了一次麦思贤之后，杜志发几乎每天都要去一趟九渊，大部分时间只不过在博物馆展厅里胡乱转一遍，然后就去找苏佩，到后来，甚至直接就去，弄得有些研究员以为信息中心来了个很潮的新同事。因为九渊这里麦思贤说了算，杜志发似乎是得到了认可一样，所以也没谁好意思赶他走。
周六日时，苏佩往往会加一天班，有时甚至不休息。倒不是因为麦思贤给她的工作，而是她在生活中，除了对搞研究，特别是电脑网络方面，其他几乎不感兴趣。如果不上班的话，苏佩自己便觉得无所事事。
周六的上午，整个博物馆静悄悄的。杜志发坐在苏佩旁边的转椅上，抓狂一样，仰头朝天，将椅子左转几圈，再右转几圈，最后停了下来，对正聚精会神盯着屏幕写代码的苏佩说：“喂，这电脑里是有金子啊，还是银子啊，还是帅哥啊？你怎么能整天盯着呢？”
“网络就是另一个世界，难道你会讨厌活在世界上？”
“可网络是虚拟的啊，是假的啊。再说了，上网看看电影、逛逛论坛、玩玩游戏是有意思，关键是你连这些都不干，成天编程、建网站、写代码，这有意思？”
苏佩转过身，说：“麦教授喜欢的是探索未知，他常说哥伦布他们发现了新大陆，将地表世界探索完毕，而他要探索地下世界。如果未来，整个地球的表里全都探索完全了，那么人再该探索什么？”
杜志发皱眉两眼珠一转：“外星？”
“那是一个方向，不过在人类航天技术能够达到超光速之前，星际探索也许并不现实，除非忽然出现一颗离地球很近的行星。”
“那应该是什么？”
苏佩双眼放出奇异的光芒，用习惯性的跳跃式的语调说：“网络就是一个世界，而我们人类就是网络这个世界的造物主，我们亲手创造了它。现在的网络是虚拟的，可以预见的未来却未必，你想过人可以亲身进入网络吗？这比星际旅行现实得多。”
杜志发心里简直觉得眼前的苏佩，是个奇怪至极、难以理解的人，说：“亲身进入网络？钻进电脑里？”
苏佩笑而不语，转回电脑前。大概她知道对杜志发说这些，实属对牛弹琴。她一边继续敲着代码，一边说：“你如果只上网玩，那你仅仅是网络世界的一个居民而已，但你如果是个程序员、黑客、网站工程师，那么你就是在网络世界中，开辟属于你自己的新大陆。从这方面来说，哥伦布、麦教授、我，我们都是一样的。”
杜志发摇摇头，长叹了口气，转向别处，那神情仿佛在说，这姑娘没治了。片刻后又问：“你家里人也是做这方面的吗？”
“为什么这么问？”
“你一个女生，如果不是家庭影响，不太可能对电脑网络如此着迷吧？”
苏佩笑着摇摇头：“不是的，我家没人做这个。网络能带给我平静，在网络里，没人知道我是谁，有一种安全感。”
杜志发趁机问道：“那你爸爸是做什么工作的？”
苏佩机敏地回答：“还是别谈他们了。”
“都快十一点了，好了，收工吃饭吧。我知道一家新开的海鲜店，特好吃。”
“在食堂吃不就行了。”
“吃什么食堂？人生得有点乐趣啊！走。”
苏佩拗不过，只得起身，收拾一番后，拿起自己的包朝外走。杜志发站在后面，看着苏佩那一身打扮，摇头叹了口气，然后追上去：“吃完饭我陪你去买衣服，整几身漂亮的穿一穿。”
苏佩忽然在门口停住，怔怔地问：“你是不是真的？”
杜志发被问得莫名其妙：“什么真的？”
“你是不是想捉弄我？”
“捉弄你？我神经病啊，闲得没事干，捉弄你。”说这话的时候，杜志发额头上一个劲冒汗。
苏佩盯着杜志发的眼睛不放，问：“那你为什么每天都来看我？为什么请我吃饭？为什么要给我买衣服？”
“我……我想做你男朋友。”杜志发终于憋了出来，但天知道，他这句话到底有几分是出自真心。
苏佩一下子朝杜志发的嘴唇贴过去，抱着他忘情地强吻起来。杜志发被压得背靠在橱柜上，眼神中闪烁着惊慌，说来他也算情场老手了，对女孩子几乎没有紧张过，但不知为何，此刻的杜志发心中有一种极度的不安。
但或许也只是因为，他不曾想到，苏佩这样一个看起来极为内向闭塞、土里土气的女生，会突然间如此主动。
<2>
海底世界的水母展厅里，杜志发和苏佩两人牵着手，在昏暗静谧如海底的光线下，看着玻璃墙壁内各式各样的水母。此时杜志发手里提着几个袋子，上面印着i（古驰）、armani（阿玛尼）等品牌的logo（标志），而苏佩的身上已经焕然一新，远远看去绝对想不到是那个信息中心的女技术员。
情侣游玩，不会有很多人选择来海底世界，但杜志发有自己的想法：一来他自己立志做游蜂异珠这行，自然而然会想到这里；二来这里可以引出自己目前的窘境，说起自己想当游蜂，但苦于没有门路，不会显得目的性那么强。
杜志发指着一种淡蓝色的水母说：“这是海黄蜂，我在澳大利亚做珍珠潜水员时见过，很危险的，它那些触手里面全是神经毒素。”
苏佩轻声哦了一下，似乎没太上心，拉着杜志发又逛了会儿后说：“这里好像没有灯塔水母哎。”
“什么？灯塔水母？”
苏佩点点头，嗯了一声，说：“灯塔水母在成熟年老之后，会重新回到水螅型状态，相当于人类的返老还童，并且这个过程能无限重复，所以也叫不死水母。”
杜志发怔了一下，说：“哇，还有这种东西？人要是能复制这种本事，岂不是可以长生不老了？”苏佩笑笑，然后转头继续寻找。杜志发接着说：“你怎么知道这个的？连我这个海洋专业的人都不知道，你竟然晓得？”
“嘻嘻，是我爸告诉我的。”
“那你父亲怎么知道的？”
苏佩回头看了杜志发一眼，说：“我爸和我爷爷，以前在南洋采过珍珠，对海里的东西，可比你熟悉。”杜志发心里如同敲起小鼓，暗道：“你可终于说了！”
“真的啊？哎呀，那太好了，太好了。我一定得去拜访拜访你爸，老前辈啊！”
苏佩沉默了片刻，抬头说：“如果你要见他，得做好心理准备，我爸人很古怪的。”
<3>
一周后，杜志发执意要跟苏佩回家，去见她爸。苏佩起初不同意，最后口风软了，但商量好，只说是博物馆的新同事来家做客，先不说是男女朋友。
杜志发答应了，但心里想：这老爸得古怪成啥样，才能让女儿这么担心啊？
两人来到光华门附近一个小区，小区里的房子看样子应该还是20世纪八九十年代建的。从窄而陡的楼梯上去，一直爬到五楼停下，苏佩掏出钥匙，开门进了家。
“爸，爸，我回来了。”苏佩喊道，“还有个同事也一起过来了。”一时间没有人答应，杜志发便趁机打量起四周。屋内的光线昏暗，墙纸斑驳剥落，家里充斥着一股中药味。小小客厅的橱柜上，摆放着几张照片，一张大概是苏佩小时候的全家福，里面的年轻男子是她父亲，英姿勃发，母亲看起来温柔贤淑，还有她爷爷坐在中间；旁边一张是她父亲的单人照，穿着三角短裤站在海边的一处岩石上，身材像极了跳水运动员，照片下面刻着“苏家辉，1980年，亚松森岛”。还有一张是她母亲，七八十年代照相馆室内的那种半身像，一手撑着下巴，甜甜地笑着，明媚得像股春风。